他从碟子里拿一颗蜜饯,硬是挤开阿玛,把蜜饯递到皇贵妃嘴边:“额娘,快张嘴!喝了『药』就要吃口甜的,这是你告诉我的。”
他从小可没少吃『药』,皇贵妃都这么哄他的,小伙都记着呢。
皇贵妃刚张嘴吃下他喂到嘴边的那颗,小伙又拿起一颗:“再吃一点,我小时候就巴不得喝一碗『药』,把一碟子蜜饯都吃下,可是你不让我吃。”
不让他吃是因为担心他吃多甜食,对牙齿不好。
皇贵妃已灌下很多东西,胃里有点难受,什么都吃不下。
“好了好了,额娘不吃,你自己吃吧。”
小伙把碟子放在一旁:“我不吃,给你留着,兴许你一会儿还想吃点儿。”
这也是胤佑的验之谈,喝过那些苦苦的『药』汁,每次打嗝都有呛人的苦味儿,这时候才最需要吃点儿甜的压住那股苦味儿。
康熙站起来,拉过胤佑的手:“好了,让你额娘休息一会儿,都吧。”
皇贵妃点了点,刚才和儿子们聊了那么久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她现在连床也下不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多,也睡不着。
“让小四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
康熙带着胤佑了书房,摆棋盘父子俩开始对弈。
四阿哥重新坐在皇贵妃身旁,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康熙和胤佑已走远了,这才问道:“阿玛时常过来吗?”
“每都来。”
四阿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四阿哥摇了摇:“不知道。”
皇贵妃笑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听到了我和小七的对。”
“什么?”
“孩子内心的安全源自于他们始终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他们都爱我’。”
这让四阿哥内心无比震惊,他生长在帝王,见惯了虚情假意,逢迎讨好,他乎不懂得男女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
他对这个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皇贵妃这个养母,因为她是个很善于表达爱的女人,尤其在他小的时候,那时候小七住在慈宁宫,承乾宫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每天夜里,额娘也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叫他宝贝,对他说晚安。
四阿哥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成熟且睿智的孩子,思忖片刻之后,他抓住了重点:“我觉得阿玛对你的心,不是因为那句而装来的。”
“当然不是,人的情是很复杂的东西,很难表达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系。这不重要,我只想你和你弟弟的成长。”
她忽然伸手,拉过胤禛的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我对小七注更多,而时常忽略了你的受,其实你比他更加缺乏安全。”
“没有。”胤禛笑着摇了摇,,“恰恰相反,是你和小七给了我足够安全。若非如此,这偌大的紫禁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
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是说,我的心……”
“我懂。”皇贵妃忽然跟他提起一件事情,“在江南的时候,有一天你阿玛忽然跟我提起要给你指婚的事情,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
胤禛不好意思的偏过:“这不是全凭额娘做主吗?”
“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
“好。”
每上书房下,兄弟俩第一时间就来到承乾宫,皇贵妃的身体还是那样,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六月了,一年中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
往年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忙着送皇后和皇后避暑,然后自己带着儿子塞外巡幸。
今年,他提都没有提过此事。
沙俄谈判的代表团再次发,前往尼布楚。仍然由索额图负责,佟国纲等一众文武官员,康熙信赖的西传教士徐升和张诚随行。
发之前,康熙就再三强调,不管会不会准噶尔开战,沙俄的谈判务必寸步不让,提以安加拉河为界,对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要求。
如果沙俄不肯让步,那就立刻返京,不必再谈。
皇贵妃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天气热起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天一直处于断断续续昏睡的状态,还发起烧来,人都有点不大清醒。
胤佑连课都不少了,一直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额娘的手,安静的陪着她。
四阿哥也没有上书房,焦急的站在一旁,向医询问皇贵妃的病情。
没一会儿,康熙也过来了,他又把朝中事务交给了子和内阁打理,天来一直呆在承乾宫,心绪渐渐焦躁起来。
『药』已更改过多次,是吃过之后仍然没什么好的效果。医说,这是皇贵妃本身身体过虚弱,邪气难以祛除,又不能盲目进补,导致病情迁延不愈。
胤佑一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额娘。他想,以前容若和六哥生病都能好起来,乌库玛嬷生病后来也好了,额娘也一定会没事的。
到了晚上,皇贵妃的发热仍然没有消退的趋势,虽然温度不算高,已维持了好天。胤佑让白『露』拿酒精,他记得以前他发热的时候,额娘就是用这个给他擦身体。
这事只能白『露』来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皇贵妃身旁。皇贵妃教过她许多东西,他也已具备了一定的护理知识。
佟妃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进宫以来,她一直都在姐姐的庇护下,裹着无忧无虑的一宫主位生活。现在看到姐姐病重,站在角落里,都不值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她主动站了来,亲自扶起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皇贵妃毕竟是女眷,这个时候,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医都不便在场,所以人都先退至外间。
胤佑不肯走,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什么,也不认为医应该回避什么,只要额娘能好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康熙拉了他次,见拉不动他,干脆把他抱起来带了外面。
小伙扭动身体,一通『乱』踢。无论他怎么挣扎,康熙也没有生气,就那么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哄着他:“没事,小七别怕,阿玛不会让额娘有事。”
这时候,慈宁宫却派人过来。康熙本以为老祖宗就是让人过来问问皇贵妃的病情,哪知道来了一队监,给了他一道懿旨。
帝王还得带着儿子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接旨。
皇后今年七十六,眼睛花了,手也在抖,懿旨是她亲手写的,他要求孙儿即刻立后。
康熙把懿旨放在一旁,心说这个时候老祖宗给他填什么『乱』。
天气热得人心烦,即便到了深夜,暑气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屋子里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
前些子,一直不停汗的皇贵妃,现在倒是不汗了,就是体温总也退不下。
到了第二清晨,情况仍是不见好转。康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梁九功,让他传谕礼:恭奉圣祖母皇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淑仪,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
胤佑根本没听阿玛说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想起个人,还有一些事情。
他记得他曾在畅春园的书桌上看到过一本书,是一本医书。他又不是胤禛,涉猎广泛,尤其喜欢看这些工具书。
他对医没什么兴趣,只是皇贵妃曾『逼』着他写过一些遇险时,自救的罢了。
可那本书究竟是谁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难想到,小伙忽然抬起来。
正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角门外来了个老,自称是七阿哥的师父,说……说……”
监大概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也说不完整。
本来守在皇贵妃窗前的胤佑立刻转过身来:“我师父来了,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皇贵妃的病,他能治。”
还没等康熙发,胤佑已冲了,眨眼间,已不见了人影。
他正想寻人,傅先生自己就已找了过来。
这究竟是师徒之间一怎样的神奇的心灵应?
胤佑到门口的时候,傅先生正负手而立,一旁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恰巧这个侍卫都是佟的人,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第五子庆元以及佟国纲的第三子夸岱。
胤佑气势汹汹的冲来,挨个看了各位舅舅一眼,喊道:“你们都闪开!”
小伙平时软软糯糯的,这时候倒是气场十足,吼得个舅舅都愣了愣,分别往后退了一步。
胤佑什么也没说,拉着傅先生就进了承乾宫,后面的隆科多,咬了咬牙,也跟了进。
傅先生可比医院那帮医淡定多了,见到康熙甚至没跪没拜,拱了拱手,就算行礼了。
他就这么个人,快九十岁的老,早些年康熙就没跟他计较,何况是现在。挥了挥手,让他先进给皇贵妃诊治。
抬起来,康熙就看到在外面张望的隆科多,活像是找到个气的对象,怒道:“这是什么地,是你能随意进的?”
隆科多立刻给他跪了下:“姐……皇贵妃病重,加重父母实在担心,奴才只是想看看她。”
皇贵妃的安危,系到整个佟未来的命运。抛开这些,皇贵妃也是隆科多一母所的同胞姐姐。他在外面守了这天,早就想进来看看了。
“少来添『乱』,滚!”
说完康熙也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
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额娘现在发热不退,医正在想办,佟侍卫还是外面请吧。”
傅先生从到尾都很淡定,先检查一番,『摸』了『摸』脉,最后又让医把子拿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这才让人伺候笔墨写了个子:“照着这个,先煎一副来吃了,明天开始每一剂,早晚分服。三之后,必有好转,到时候我再来重新开。”
“啊?”胤佑呆呆的看着他,“三天,就好了?”
傅先生点了点,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是多严重的病。”
医们拿过房子,纷纷围上前查看。皇上被他们搞得早就耐『性』全无:“还不赶紧煎『药』!”
胤佑一直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手里还拿了把扇子,一刻不停地给皇贵妃扇着。
他毕竟是个孩子,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精力不济,趴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
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火德星君问他:“你这么次怎么不找我了?”
胤佑看他一眼:“找你有什么用,你哪次帮上忙了,不都是我自己解决的吗?”
“诶?”火德星君细细打量他,“怎么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火德星君笑了笑,“以前遇事手足无措,还会哭鼻子,我最喜欢看你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像个无助的小可怜。老实说,往在天上,哪里能看到丰神俊朗的金德星君这副模样。”
胤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同事间的恶趣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跟这人做同事。
“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再来求你,反正你也帮不上忙。”
火德星君嗤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结下的善缘,若不是你拜傅山为师,让他对你这个小徒弟格外上心,愿意留在宫里教授你问和武艺,你的母亲也难以渡过此劫。”
“所以我知道,遇事其祈求神明庇佑,不如靠自己。”
“你不也是个神仙。”
胤佑笑了笑,笑容仍然那么天真无邪:“我现在不是。”
胤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天『色』大亮。
他发现自己不是趴在床边,而是躺在了床上,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伙抬起眼皮,入目是一张年轻、憔悴的脸,是他最熟悉、最依赖的人的面容。
皇贵妃身体仍然虚弱,好在烧已退了,她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胤佑就睡在他的身旁,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肚子上搭了一层棉纱。
恍然间,这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那时候,胤佑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小伙。
他们陪同皇后一起,到行宫避暑。
外面毒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池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母子俩正在床上午休,皇贵妃先醒来,一手支着,侧躺着。安静的看着一旁扔在熟睡的小儿子。
他的脸圆嘟嘟的,因为天气热,脸蛋儿上晕开两团红云,小嘴嘟嘟的,有时候不满的皱起眉,有时候又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咂咂小嘴,翻个身,靠近她的怀里继续安睡。
她总会在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他额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问他:“宝宝,睡醒了?”
胤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是身体醒了,思绪还在另一个时空飘『荡』。
然后,小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扑过,胳膊紧紧地搂住额娘:“你好了吗,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烧,有没有不舒服?”
他突然抛一大堆问题,惊动了屋外的人。房门打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入屋内,康熙、四阿哥、佟妃、还有医……
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露』拍了拍胤佑的肩膀:“哥儿轻一些,娘娘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可不起你这么折腾。”
胤佑赶紧松开手,自己也热得够呛。抬起胳膊,拿衣服胡『乱』抹了把额的汗水,又伸手『摸』了『摸』额娘的额:“呀,真的退烧了!”
小伙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懒得穿,赤脚踩在地砖上,拉四阿哥的手:“哥哥哥哥,你快来『摸』『摸』看,额娘是不是退热了。”
四阿哥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往旁边带:“好了好了,你睡醒了就吵个不停,打扰到额娘休息了。咱们先让医瞧瞧吧。”
胤佑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可我觉得额娘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