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进入炎夏,一大早日头就毒辣得很,知了在树没完没了地嘶鸣,本来就暑热难耐,这下更是被蝉鸣吵得心烦已,害得沈映一个晌午觉都睡好。
虽然永乐宫里已经放了缸子冰降温,但这种原始的降温方式,效果显然十有限。
沈映半梦醒地在凉榻翻了个,个宫女在旁边帮他扇扇子,可饶是这样,他还是被热出了一背的汗。
这时候他就忍住怀念起夏天有空调的好处了,象一下躺在空调房里,吃着冰西瓜玩着手机,这样的神仙日子,就算拿十个皇帝跟他换,他都换!
沈映被热得睡着,从榻坐起来,喊了万忠全进来,“你是没听到外头的知了叫?还快点叫人去把树的知了都粘下来,吵得朕头都疼了。”
万忠全赶紧出去让小太监拿竹竿去粘知了,沈映又让朔玉去内官监让内官监的人多搬些冰块来降温,再让尚膳监准备些冰镇的水果饮品吃来解暑。
朔玉领了命,马停蹄地带人去了内官监,刚走到内官监外,便听到里传来一阵宫女太监的争吵声。
“都吵什么呢?大热天的,一个个都火这么旺?”
朔玉走进去,往屋里扫了眼,认出吵架的人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李宝英,另一个是昌平长公主的贴宫女秋词。
内官监掌管采办宫里所有器物的差事,是个大大的肥差,而李宝英年纪才二十来岁,凭着他是郭九尘的干子这层系,才能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内官监掌印太监这个位子。
这个李宝英,平时仗着他干爹的势,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别说是一般宫女太监,就算是一些主子,也要敬他三。
朔玉好歹也是御前伺候的人,就算李宝英有郭九尘撑腰,也得给朔玉子,见朔玉进来,也顾和宫女吵架了,连忙请朔玉坐下,谄媚地笑着问:“玉公公,您怎么有空来了?是永乐宫里缺了什么东西吗?”
朔玉坐下来说:“皇还嫌热,你们赶紧再多搬些冰块送到永乐宫去。”
“就这么点小事,您派底下的小太监来传个话就是了,这大热天的,怎么还劳您亲自跑一趟?”李宝英指着屋子里的个小太监吩咐道,“你们个赶紧去冰窖拿冰给皇送去,再拿点解暑的酸梅汤来给玉公公解解渴!”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昌平长公主的贴宫女秋词在一旁啐了口,冷笑着质问李宝英,“李公公,方才我问你还有没有冰,你偏说没有,这会子怎么又有了?”
朔玉看李宝英:“这是怎么回事?”
李宝英打马虎眼:“没什么事,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然看秋词,“我说秋词,你是是也忒胡搅蛮缠了些?咱家都跟你说了,这冰每年总共也就这么多,都是每宫主子按份例领的,长宁宫里的冰我们早就送去了,要是每个宫里都像你们长宁宫这般用完了就来催要,那皇和太要用冰的时候怎么办?你别为难咱家好吧?”
“我呸!”秋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宝英的鼻子,柳眉倒竖啐道,“你们内官监何时往长宁宫里送冰了?我怎么连一个碎冰碴都没见?□□的,你这么睁眼说瞎话也怕天爷降雷把你劈咯!冬日克扣炭火,夏日里克扣冰例,你们这些个腌臜泼才,欺负我们长宁宫没人是吧?我今天就非要跟你们掰扯掰扯道理可,按例的冰,你们凭什么扣着给?今天给个交代,就算闹到皇那里,我也怕!”
朔玉一听就大概明了是怎么回事,之前因着前鞑靼求亲的事,昌平长公主因为帮着皇帝演戏,定然是得罪了太和郭九尘一党。
李宝英是郭九尘的干子,自然得帮他干爹出啊,永乐宫他敢怠慢,但落魄的凤凰如鸡,要为难一个无宠势微的庶出公主,那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反正他们从前也没把长宁宫放在眼里。
只是李宝英没到,这以往都忍吞声的长宁宫这回竟然敢来内官监闹,还好巧巧地被朔玉给碰了,若这事真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那被罚的肯定是他们这帮做奴婢的。
李宝英眼珠一转,“秋词,你怕是记岔了吧?这冰咱们是肯定往长宁宫里送了的,这账本都有记录,写的清清楚楚,虽然这冰遇热就化成了水,没踪迹可查,但也是你赖就能赖的。”他手往旁边个小太监一指,“你们个,是是都看到往长宁宫送冰?”
那个小太监立即附和道:“对对对,的确送了,奴婢们亲眼看着送的。”
秋词冷笑,“行,你们内官监还承认是吧?”说完便走到朔玉前跪了下来,得涨红了脸道,“那就烦请玉公公带奴婢去见皇,哪怕是滚钉板夹手指,奴婢也要替昌平长公主争回这口,堂堂大应公主,还能任由这些个刁奴欺负?”
李宝英瞄了眼朔玉的脸『色』,连忙使眼『色』命小太监把秋词拉起来,“大胆奴婢,皇是你见就能见的?还快出去,皇宫岂是任由你耍泼撒野的地方!”
小太监们前正要手,却朔玉抬手制止,“住手!”
李宝英忐忑地瞧着朔玉:“玉公公是有何吩咐?”
朔玉起站起来,温和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李公公,都是为主子办差的,咱们之间又何必彼此为难呢?是多要些冰而已,如今日就看在咱家的子,给了长宁宫吧。皇如今正看重昌平长公主这个妹妹,若真闹到了御前也好,你觉得呢?”
李宝英讪讪笑道:“既然玉公公都发话了,这个子当然得给。行吧,”李宝英低头狠狠剜了秋词一眼,情愿地招手对手底下的人说,“你们个,去冰窖里取冰给长宁宫送去吧。”
内官监里一场风波平息,朔玉办完了差事回到永乐宫,沈映正在书房里练字。
既然物理降温达到效果,他就练练字来保持心静自然凉。
朔玉把刚才在内官监里发生的事跟沈映仔细说了一遍,沈映听完放下手里的『毛』笔,“你说这个李宝英是郭大伴的干子是吧?”
朔玉道:“回皇,是的,此人在内官监里作威作福,各宫要找他拿东西都得出孝敬钱,给钱就领到东西,就因为他是郭大伴的干子,各宫对他都是敢怒敢言。”
“狗仗人势的东西。”沈映嗤笑了声,“这事倒也提醒朕了,宫里这股子歪风邪,是该好好治治了,得让这些习惯了踩低捧高的人都清醒一下,明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朔玉问:“皇要传召李宝英吗?”
沈映屑一顾道:“跟一个狗腿子有什么好说的,要说,也是跟他的主子说。去,传郭大伴来永乐宫。”
朔玉道:“遵旨!”
朔玉正要出去,又被沈映叫住,“等等,你说在今日内官监吵架的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来着?”
朔玉回答道:“回皇,是昌平长公主的贴婢女,名叫秋词。”
“倒是个忠心又有骨的丫头。”沈映点点头,“你把朕桌这盘冰镇的葡萄送到长宁宫给秋词,就说是朕对忠心护主的嘉奖,去的时候选人多点的道,让这些人看了也知道知道,什么才是一个为奴为婢该做的。”
沈映并觉得宫女太监就有多低人一等,他平时对宫里的太监宫女也很是宽容,就算有人犯错,他顶多也就是出言责备句,但这代表他能容忍哪个太监宫女有僭越之心。
这个时代如此,君臣有序,尊卑有别,若是颠倒了尊卑,那以还会有谁会敬畏他,服从他的统治?
本来以为郭九尘接到传召会故意拖延时间很晚才到,毕竟他以前就怎么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在皇帝前来居功自傲,可这次竟然还到半个时辰,沈映就听到小太监在外通传说郭大伴求见。
沈映有些诧异,郭九尘居然这么听话地就来了,这可是大姑娘花轿——头一遭啊。
沈映宣了郭九尘进书房,还没来得及开口责问,郭九尘就先行礼告罪:“臣有罪,请皇恕罪!”
沈映拍了下椅子扶手,这狐狸,今天跟这唱的又是哪出?
“郭大伴何罪之有啊?”沈映明知故问。
郭九尘道:“启禀皇,内官监掌印太监李宝英,自恃是臣的干子,竟然敢对昌平长公主敬,以下犯,实在是罪可恕,臣来之前已经罚了他二十大板,此刻他就跪在永乐宫外,还请皇发落!”
沈映背靠在椅子,皮笑肉笑地道:“可朕怎么听说,那李宝英承认克扣长宁宫的份例,是长宁宫索要无度呢?这件事朕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呢,郭大伴就先处置了李宝英,未免也太心急了点,万一有错的是李宝英,那你岂是罚错人了?”
郭九尘一脸正『色』道:“皇,管内官监有没有发放长宁宫的份例,但昌平长公主是主子,李宝英是奴婢,主子哪怕错了,也是对的,做奴婢的,哪有质疑主子的道理?所以臣认为,李宝英该罚,也叫其他宫女太监知道敢再生轻慢主子的心。”
郭九尘这么毕恭毕敬,沈映却一点感觉痛快。
因为沈映明,郭九尘对他的恭敬并是出于真心,而是担心自己私造龙袍的事东窗事发。
他表大公无私地处罚自己的干子,是做戏给人看,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郭九尘是个多么懂得下尊卑的人,就算之有人把那件龙袍拿出来指认他,他也可以理直壮地说是别人陷害。
沈映看着郭九尘那张虚伪的脸,暗暗捏紧了拳头,狐狸,可真有你的。
“到底还是郭大伴明事理,既然郭大伴已经大义灭亲打了李宝英二十大板,那朕就看在郭大伴的子另外再罚板子了,就革除李宝英内官监掌印太监一职,罚去神宫监去扫太庙吧。”
郭九尘恭敬地行礼道:“谢皇仁慈!”
等到郭九尘离开了,明明这次处罚了郭九尘的干子,拔掉了内官监的一颗眼中钉,算起来是沈映占了风,可沈映却一点高兴起来,浑都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