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敦仪按耐不住兴奋,踮起脚尖探头探脑,若不是萧谦一直拿眼神告诫她,她早就撒丫子奔上阶去。
裴蓉也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不过她比敦仪会克制,再兴奋也只低头绕手指解闷。
那日顾先生轰她走的情景尤历历在目。她气不过!
论身份,韶乐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且命格不祥,同她并无太大区别。
况且论才华,她自诩更配得上他,可为何他就连正眼都不吝惜给她一个,她就是不服。
是以这几日,她总也憋着股劲,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悉数搬出,只为画好这幅画,好好在众人面前风光一回。
她不甘心只做他人的绿叶,更何况那人还远不如她。凭什么,她就不能一绽芳颜,供人欣赏呢?
良久,风渐渐停息,讲文堂似被酷热凝固,时间过得都比外头慢。
韶乐闷得快支撑不住,延熙帝才终于有了表情,笑着悠悠道:“今年这画试办得不错,我大魏皇朝,纵使是女儿,也不比男儿逊色!”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反惹得大家伙更好奇,像猫爪挠心,伸长脖子想一看究竟,惊觉失礼后又赶紧站好。
“尤其是韶乐,才入学两个月,画技却不输乃兄,理当嘉奖!”延熙帝又乐出一道褶。
理当……嘉奖?奖?!
一句话在众人心里扑腾出无数浪花。
韶乐的水平,即使旁人不知,萧谦他们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能不叫皇上失望已算万幸,没曾想竟还能捞着个奖,她究竟画了什么?
韶乐最是目瞪口呆,木木地抬手掐了把小脸,觉出疼意后仍恍惚不敢相信。
父皇夸她画得好,难不成他……饿了?
大太监崔临吩咐人搬来木屏风,将皇上选出的三甲画作挂上,供大家赏看。
毋庸置疑,首甲和次甲照常由萧谦和裴泽摘去,而三甲却落在了韶乐头上。更确切的说,是署有韶乐之名的一幅山居田园图上。
巍巍远山,云生雾绕。一截青石阶蜿蜒而上,颇有踏云登仙之势。不见人家却有炊烟,窥见小溪便闻耳边山泉淙淙。使人一见,便是再焦躁的心也能得片刻舒宁。
便是萧谦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这画上线条太过粗糙,他这首甲之位兴许难保。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从前竟不知,这丫头有这本事。才跟顾先生学了几日,就能到这水平,若是个男儿身,只怕他也要忌惮三分。
堂屋里坐着的,俱是天下学士中的佼佼者,纷纷低头交耳,目光多往韶乐的画上扫。更有甚者已于腹内打好诗稿,揪着头发强压住想上去题词的心。
敦仪已忘了该怎么合嘴,在被允许的范围内使劲伸脖子,眼珠子都快瞪掉。
她本以为,今年有韶乐在,她怎么也得不了末等,可如今的情势却不大妙啊!
裴蓉“嘶”的一声,不慎将帕子扯破,揉了不下三四回眼,即使看清了署名也不肯相信,那画会是韶乐画的。凑上前细辨墨水和纸张,嘴唇隐隐泛白。
那厢李静姝笑容灿烂,搭上韶乐的肩,一遍又一遍道喜。
韶乐却犹自震在梦中,周围的一切都听不真切,原因有二。
其一,那画不是她画的。其二,她认出来画上画的究竟是何处。
临平山,白云庵。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和她的记忆完全重合。
她画完画就直接让小喜鹊送去坐忘斋,到父皇看到前,这画就只有顾先生看过。
是他,把画调包了?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白云庵周遭的景色的?
一股热流直冲头顶,搅得她灵台俱乱,额上突突冒汗。她强忍着不适,在人群中找寻顾泊如的身影。
而此时,顾泊如也在看她,黑眸深邃,辨不出喜怒,偶有火光闪烁,像在迫切地希冀着什么。
四目即将相对的一刻,突然有人抖着尖嗓子怒吼:“那画不是九公主画的!她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