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乾被所谓“天道”压得喘不动气。
良久,他阖上眼,疲惫无力:“好。”
那人平和道:“宋仙君,何苦来哉!”
宋元乾的目光从这群人脸上略过,看着逼迫他的人恭敬的分成两列,让他通行。
真是讽刺无比,天道要他不得不做此事,却又给足他的面子要他风光洒脱!
他的手突然攥紧剑鞘,变故横生——!
监寮脸上顿变,一个个攥紧剑柄随时准备应战。
代替天道传话安排的修士平和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宋仙君既已答应,何必如此。”
他想不到宋元乾竟然是如此难啃的硬骨头!
宋元乾脸上沾了泥泞和血,那血是他破阵时自己的血,他毫不在意的随手一擦拭,掷地有声道:“我今日不走。”
他视线再一次环顾众人,已经少了洒脱恣意,多了沉稳凶悍:“这里有我放不下的人,就算天道逼迫我今日走,也只能要我明天再做决定!”
骤雨疾风间,天地色变,叫人在天地间惊惧,但那道身影就矗立在那里,任凭狂风大作。
天道要他今日走他也不走!
他尚未叮嘱白希音,尚未告知若是他斩断与凡尘一切,白希音应当如何自处!
他如何走得了!
局势呈僵持之势,良久,监寮司败下阵来。
“既然如此,宋仙君今日好好休息,明早再回监寮司也不迟。”
说话间,白希音面前的阵法被撤去,宋元乾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像是无事发生:“走吧,你不是困了。”
白希音被雨水淋透,甚至不记得应该给自己开结界挡雨,她僵硬地被宋元乾拉住手。
随即一道避水躲雨的阵法被设下,替她挡住风雨。
身上滴着水的衣服也被宋元乾用法诀烘干。
她一直呆呆跟着宋元乾走进客栈。
像一只提线傀儡一样不知东西。
直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将她拉回,她才如梦初醒!
白希音猛地甩开宋元乾的手,所有的委屈和迷茫一股脑涌上,叫她背的打措手不及,不知所措。
她只能无力的抓住其中一种情绪,看着宋元乾愤然道:“你怎么这样!”
她的心无端蔓延出一丝痛意,叫她被击溃地不得不蜷缩着,用全身来承担那种痛苦。
“你为什么要答应!”
即便是宋元乾最初整天惹她气愤的时候,她也不曾这么气过。
她从不知道生气的感觉应当是这样,犹如灭顶般叫她连生气都生不起来。
她知道宋元乾无法拒绝。
监寮司代替的是天道,修真界的修士都是依靠天道而活。
她也知道宋元乾即便不答应也不行,她和奉天境直接被大乘修士设下的困天阵阻拦,即便是修真界能再出一位大乘修士也救不了她。
可她不想让宋元乾走。
不想到时候她只能缅怀宋元乾,但是却会迷茫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她放下说她会记得宋元乾。
但她不想和宋元乾分开。在她的潜意识当中,她不能接受宋元乾离开她。
她第一次奋不顾身的去拥抱一个人,好像抱得够紧就能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再也忘不掉,分不开。
宋元乾站在原地,任凭她抱着。
过了许久,垂下的手才像是有了力气,环抱住白希音,同样的用力。
他抬手摸了摸白希音柔软的头发,轻声说道:“如果我能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但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监寮司建立三百年,这三百年间监寮司司主的姓名修真界都可能不知道,生平事迹也消失在岁月长河无人知晓。
他又如何幸免。
白希音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又不管不顾地抱紧他:“我不想你去。”
……
夜色已深,天地寂寥。
白希音伏在宋元乾的身上,两人气息交错间,一段段低不可闻的声音从她唇间溢出。
好像这样她就能永远的不和宋元乾分开一样。
宋元乾的手扣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宋元乾的吻很纯粹,唇舌交缠也半点□□也无,像是在道别。
她像是终于明白了宋元乾过了今夜就要彻底离开自己,眼泪不住的在眼眶打转流下。
自顾自挣脱了宋元乾和她十指相扣,手轻轻搭在宋元乾脸上,凝神看着面前清隽的面容。
如同献祭般吻了上去,轻声道:“你帮我修炼吧,之前说好的,我突破元婴修为,你就娶我。现在这句话也算数对不对。”
客栈房间内的温度节节升温,她青涩地勾起宋元乾的脸,学着他的动作吻了上去,然后去解开宋元乾的衣带。
她像是被泡在深不见底的水中,跟随意识浮沉,耳边的声音时隐时现。
她听见宋元乾喟叹一声道:“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把我忘了吧。”
他抱着穷途末路地孤勇继续说下去:“我一个人记得就行。”
白希音十指深深地陷入他的脊背,留下一道道痕迹,听清他的话后,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
她的样子娇媚而恣意,声音支离破碎道:“你想的美!”
她在仰面伏在宋元乾身上,重新垂下眼注视着宋元乾:“不仅如此,我还要牢牢的记住你的样子……和你的声音,记得你的所有……”
她声音掺杂了哭腔:“等我突破元婴后你都不娶我,我就找话本先生写你始乱终弃,反正你最讨话本先生喜欢,到时候我把十方海卖了,把晋照雪赶下台,叫魔修把天下所有的话本先生召集在魔域,然后要他们昼夜不停的写你始乱终弃,是个渣男。”
“宋元乾,你不是逼着我上进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反悔要娶我了。”
……
-
宋元乾第二天早上天光透过窗户渗透进房间的时候离开的。
天道意愿不能违背,但他还是顺从自己内心将白希音喊了起来。
白希音被喊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意识不清,但等她睁开眼意识到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宋元乾的时候,整个人安静地起身,从储物戒中随便拿出一本功法,要宋元乾逐字逐句讲清楚。
直到宋元乾彻底离开后,白希音都有种错觉。
宋元乾只是去替她寻找更合适的功法,过一会儿就回来。
但她明知道不可能。
-
宋元乾走的当天,她就自己一人回了奉天宗。
很多时候天道意愿的确无法违背,比如说昨晚奉天宗整个宗门都被大乘修士的困天阵威慑,今日她回奉天宗却没有人过问宋师兄去哪里了。
白苍苍想问她宋仙君为什么没有回来,对上她冷淡的视线也没多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按照宋元乾写的修炼计划过下去。
白希音顺利突破元婴期,在修真界展露头角时宋元乾没有出现。
她去下仙洲除邪祟的时候宋元乾没出现指导她应该怎么除祟。
涂妖族内乱白苍苍离开的时候,宋元乾还是没有出现,教她应该告诉白苍苍注意什么。
宋元乾不会出现了。
他像过往每一位成为监寮司主人的修士一样,逐渐被修真界遗忘,成为她再也无法触手可及的圣人。
她自己私底下还记得清楚。
照着宋元乾专门针对她重写的三本修炼计划修炼累的时候,就停下来痛骂宋元乾是渣男!
她错过了法会,却没错过游仙会。
不过可惜,去年各大宗门已经请过监寮司,因而这次没请监寮司创设幻境,她因此没有机会走过东天境监寮司每一寸土地,见识见识监寮司是什么样子的。
整个修真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宋元乾存在过。
恰好今年她抽中的题和去年差不多,经过那家客栈的时候,她下意识走进去,但没有一位修真毒瘤对她出言讥讽冷言冷语。
她路过被自己捏碎一个杯子的茶馆,但里面再也没讲过宋元乾的故事,而是讲起别人的故事,讲她如何在血海与妖主厮杀,并且赢得彻彻底底。
路过傀儡戏馆的时候,那家小厮对她还有印象,径直打了一个哆嗦,颤颤巍巍要挂上关张的牌子。
白希音手指一动,他手中的牌子就被炸的粉碎。
她走进去,随意翻了翻戏本:“最近还有什么新的人偶吗?”
视线落在一出名为“宋仙君以身镇大魔”上,倏尔一笑,手指点了点道:“就这个吧。”
等落座后,看着涂的看不出来的傀儡饰演着宋元乾,对着另一个勉强能看出自己相貌的傀儡骂骂咧咧道:“你修为这么低怎么好意思跟我表白”的时候,她终于克制不住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在一众欢笑中,她格格不入,一边小声痛骂:“你这个渣男怎么好意思说我元婴修为了就娶我!”
“就不会变通一下先娶了我再说嘛!”
离开的时候她明知道寄人偶在修真界已经成为令行禁止的邪法,但还是平静的拿走了两个寄人偶。
这家人偶做的惟妙惟肖,两个被她攥在手中的寄人偶一个像她,一个像是宋元乾。
好像捏着这个寄人偶,宋元乾就会出现指手画脚,然后没收了这两个寄人偶一样。
她踏出那家傀儡戏馆的下一瞬,突然想明白了一件困扰她许久,但一直没记起来解决的问题。
紧接着,她又重新走回那家傀儡戏馆:“徐巍的戏什么时候排。”
那家傀儡戏老板战战兢兢给了她一个准确的时间,白希音点点头道:“好,那时我来。”
她突然意识到,这家傀儡戏馆的所有故事,都是监寮司历代主人的故事。
而徐巍的故事她已经全然了解。
只是她突然想通,徐巍故事中缺了一个关键的人——在西泽肆意放出邪祟恐吓凡人,拥有寄人偶的修士!
徐巍的故事她看过一次,但记得不真切,只能再看一次确认。
三天后她重新来那家傀儡戏馆看戏。
彻底严丝合缝对上了这个故事。
分明没有徐巍死在了摘仙缘的路上的故事,而是在最后一刻,徐邑将自己的剑骨让出来,平静地要他的兄长好好代替他活下去。
……
白希音在看客惊讶中坦然起身,捏紧袖子里的寄人偶,平静的离开。
她不知道宋元乾怎么想的,有没有成为监寮司主人后彻底忘了她,但她很想宋元乾。
她也不允许宋元乾会忘记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第二期待的剧情!可以说写《咸鱼》就是为了这碟饺子醋!
大家不要慌,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