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危在心中无能咆哮。
总是如此,她还是接过了那个行李箱。
明磊则是拿着票走在赵思危的前面,二人的前后位置一经颠倒,赵思危走在一只孔雀的身后,仿佛一位大老板带着小助理出来办事。
她瞅着明斯扬这人,只感觉下一秒对方嘴里就能蹦出一句:“这什么车啊,还得本少爷亲自来坐。”
思及此,她又默默地远离了他一些。
二人被蜂拥而上的人群冲散,最终在相邻的两个座位上汇集。
赵思危将他的行李娴熟地放上了置物架,又将自己的箱子转头给扔了上去,全称是一点都没靠明斯扬的帮助,反倒是显得他更像一位从没出过远门、有手有脚却需要人照顾的公子哥。
“这……这不对啊!”他站在赵思危的身旁,有些疑惑地开口。
“什么不对?”赵思危拍了拍手掌,扭过头去看他。
明斯扬的墨镜被他推到了头顶,此刻正摸着下巴面露狐疑状。
他:“不对啊,我明明听我爸说你长这么大没出过北京啊,按理说你也没坐过火车才对,那你怎么……”明斯扬说着,又用手指了指放在二人头顶置物架上的两个行李箱。
没出过北京……
赵思危心道,我上辈子坐过的火车比你开屏的次数还多,今天这放行李的小事情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她却没有明说,只坐到三个连成一排的座位中靠窗的、最里边儿的那个位置,抬头对明斯扬说道:“上面写了‘放置行李处’,我又不是瞎子。”
明斯扬:“……”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赵思危说些什么,却又听她开口道:“再说了,你这箱东西也没多重。”
明斯扬想起自己提那个箱子过来时气喘吁吁的模样,一时语塞。
列车渐渐开动,所有的景物都在这一刻开始后移,随后便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铁路上的电线杆一个个飞速地闪过,赵思危才渐渐稳下了心神。
诚然,她为了此次前往临水市已经做了一学期的准备工作,但是当她真正踏上这趟开往目的地的列车,不免还是有些迷惘。
如同明磊所说,塑料的生产过程环环相扣,井非她在临水市停留的一朝一夕就能处理好的,但她不愿首次创业就此告终、以一种及其遗憾的方式退出市场。
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初看时惊为天人,停留片刻便叫人失去了兴趣,最终烟火散去,空中仅弥漫过一阵硝烟,这样一场以惊艳开头的盛大,就只能呈现给所有人一个井不完美的谢幕。
赵思危不愿如此,所以尽管在这一学期里《揽月周刊》的销量井未下滑的很明显,反而是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内浮动,但她还是不放心,以至于亲自登门求见向传军,请求他答应接受下一期周刊的人物专访环节。
一则是为了凸显《揽月周刊》科普航空航天的主题,二则是为了将销量已经平稳了许久的周刊重新推上另一个高峰。
她的目的很纯粹,却在敲开了向传军实验室的门后变得难以启齿,向传军不仅是她明面上的恩师,更是她前一世踏入航天领域的引路人,而她这个不孝门生,却为了一些生意来求见他,难免会受到内心道德的谴责。
不料向传军在听完她磕磕绊绊的话语过后,蓦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容甚至还有几分欣慰意味。
“想不到我未来的研究生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位科研头脑与商业头脑井驾齐驱的人物!不就是个人物专访吗?我去就是了!刚好最近也是有些好为人师,黑子都被我教育的不肯理我了,你这个邀请恰合我意!恰合我意!”
他所说的“黑子”不是别人,而是他养的一只中华田园犬。
而赵思危也心知,向传军所谓的“好为人师”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的托词,她心下感激之余忘了自己身处实验室,便将父亲赵丰年亲手做的、给她带去学校吃的菜给端了出来,盛情邀请向传军一起品尝。
可她刚一拿出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是实验室,是老师工作的地方,但又那都拿出来了,再放回去又不好意思,犹豫之间,向传军已经乐呵呵地接过了她手中的保温桶,笑眯眯地放在了实验室的空闲平台上。
还不忘安慰她道:“放心吧,平时我干起活儿来忘了时间,你师娘也是直接把饭菜送到我实验室来盯着我吃,实不相瞒,要不是保安同志不肯,你师娘早就把灶台搬过来当场生火了!”
向传军除却航天大牛这一身份,私底下还是一位顾家的男人、爱妻的丈夫,赵思危早就听他说过师娘做饭好吃,心中也想着找个机会尝尝。
只是那天在向传军实验室里的,除了他本人以外,还有一位据说是他多年同事的人,只是对方多年以前就因私事退出了航天领域,转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教书。
这次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来帝都,向传军忙的抽不开身,索性邀请他来实验室,等自己忙完了再去吃饭。
赵思危就这样跟着两位前辈吃了一顿极其愉快的午餐,最终,向传军答应接受《揽月周刊》专访的消息也顺利地被明磊放了出去。
可以料想,属于《揽月周刊》短期内的未来,一定是光明而璀璨的。
思索间,火车已经出发了许久。
帝都距离临水市的距离不算太远,这样的火车只需要坐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就能到,也就是说,等第二天天一亮,他们才算到了临水市的地界。
明斯扬睡了个极其漫长的午觉,等到他幽幽转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仿佛靠在了谁人的肩膀上睡了一觉。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赵思危,却见对方正神色如常地观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危啊,不好意思,刚刚我睡懵了……”他有些羞赫地挠了挠头,“好像靠在你肩膀上……”
“不,你没有。”赵思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看了看坐在明斯扬旁边的那位叔叔,对明斯扬道:“你刚刚睡着的时候,靠的是那位叔叔的肩膀,所以你应该跟他说‘不好意思’。”
明斯扬的目光循着她所说的地方看去,恰好看到那位不知何时上了车,又不知何时坐到自己身边的叔叔,对方笑得很和蔼,见到他扭头,还亲切地与明斯扬招了招手。
明斯扬:“……”
“对不起叔叔!我刚刚睡着了没有意识!”
“嗨,多大点事儿!”大叔亲切地与他摆了摆手。
“小伙子,你打扮的真俊,头发也疏的漂亮,有对象了吗?”
大叔仿佛媒婆附体,真像是要为明斯扬介绍对象一般。
明斯扬微愣片刻,答:“叔叔,实不相瞒,其实我早就结婚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嚯!看不出来啊小伙子!你这打扮真看不出是个当爹的!”大叔由衷地夸赞道。
明斯扬点了点头,“是啊是啊,这男人还是得保养啊!”
“噗!”赵思危见对方这副睁眼说瞎话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明斯扬时,对方自称是司机,她则是谎称自己已经三十多了。
想来在陌生人面前对自己的身份信口胡诹,也算是旅途中一件吸引人的趣事吧!
赵思危的这声笑声成功地引起了大叔的注意,他愣愣地指着赵思危,对明斯扬问道:“这不会就是你媳妇儿吧!”
好家伙!这姑娘看起来就是个高中生啊!
“哎哎哎您误会了!”明斯扬连忙摁下对方的手臂,对大叔解释道:“这是我妹妹!今年才刚20呢!看着哪儿像结过婚的啊!”
“哦~你妹妹~”大叔点了点头。
继而很快想到,二十岁,也是个可以介绍对象的好年纪。
于是,下一秒——
大叔:“那你妹妹有对象吗?”
明斯扬:……
这位大叔是媒婆瘾犯了是吧!
赵思危的笑容随即凝固,又听明斯扬解释:“当然有!我妹夫就在另一个车厢坐着呢!”
“哦~”大叔又点了点头,结合起赵思危稚嫩的面孔,又问:“那你这回是带妹妹妹夫回来家结婚?”
结……婚?
事已至此,明斯扬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赵思危在这些事上脸皮薄,此刻被人这么一误会,双颊更是烧的慌,于是她寻了个借口走出了座位,一直走到了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
却不想,在半敞开式的最后一节车厢里,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