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堂出来,阳光正好，在冬日里有这样一片光，洒在身上暖暖的。

翡玉边走边说：“可算是把人给见完了,先前还怪紧张的，可惜我嫁的远，三朝不能回门，你都没机会到我家里玩一趟。”

穆东亭看她有些惆怅，就道：“你若想实在回门,可以去你姑母家，也算是回门了。”

翡玉连忙摇头,“还是算了吧！”

“怎么？你不喜欢你姑母？”他问。

翡玉想了想，“也不算不喜欢，但是她家怎么能算我的娘家呢？要不就不回门,要回我就回苏州,而且几年前我来京城的时候，和我姑母生了些嫌隙，再叫我跟她娘亲女热的肯定不行,特别是她现下对我可是亲热了，每次她一叫我小字,我脸上笑着,心里可劲儿慌。”

她讲话倒是实诚,穆东亭没忍着笑了,又道：“看她对你的样子，很是关切,不像是有嫌隙的样子。”

翡玉道：“几年前，我姑母想把我嫁给她膝下一个庶子，我没愿意,就是为这事闹得有些不开心，其实也能理解，她膝下无子，担心年岁大了以后无人照管，想把侄女娶进门做媳妇，以后好照料她。”

穆东亭诧异的挑了挑眉，唇角牵起，“还有这种事？”

两个人边走边说，沐着光，穿过林梢，对影成双，颇有壁人之意境。

翡玉忽然问他，“那你呢，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夫人，说说看，不难的话，我也可以学一学。”

光打在穆东亭的鼻梁间，晃得看不清眉眼，他声浅如微风，“二奶奶，你这样便很好了，无需学别人。”

一声二奶奶，像冬日的暖流，让她心里酥酥颤了一下。

翡玉莞尔，“我娘说，女子嫁人，当做到以夫为天，以夫为地，要尽己所能，爱戴夫君，辅佐夫君，料理门庭，兴许我是做不到以你为天以你为地的，但是我心里明白，这门婚事是我自己挑的，非是父母之命，所以好坏都不能怨别人，反正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

她又道：“也不知往后该叫你什么，是叫名字，还是叫夫君？”说着自己又笑起来，“叫夫君也忒矫情了，还是跟府里人一样，管你叫二爷吧！”

穆东亭淡淡一笑，揶揄道：“二奶奶说什么都应该。”

*

新婚这些日子，在穆家过的倒也算惬意舒坦，如往常一般过日子，吃喝穿用无一不精细，只不过换了个地方罢了。

头两天是要早起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的，后来老太太见翡玉早上起的艰难，总是匆匆赶到，便也很和蔼的叫她安生歇着，隔两日来一次就好。

太太面上是很严厉的，总是嘴不饶人，不过待翡玉也算是十分诚恳了，教了她许多人事规矩，带她认人，还拿府里历年的账册开销给她看，提点她许多，叫她不至于手忙脚乱的出丑。

白日里翡玉就在家学着管帐，或是做绣活儿，有时也出去听戏，太太也常带她赴宴见人，与陈宝儿也找空见了几回面，姐妹俩阔别多年，各自成家，如今总算是又能聚到一处了。

到晚上才叫作孽，许是初经人事，翡玉在那件事上总是娇气的很。

碰也碰不得，掐也掐不得，捧着一块玉似的，动不动就喊疼，喊难受。

因此头两天的时候，为了顾着她，穆东亭是动都不敢动，总是缓缓停停，不得尽兴，这几日倒是比原先习惯些了，也没怎么喊疼，情到浓时还有了些反应。

到月下旬时，东宫里良娣传召，想要见一见这位新娶的弟妹，穆东亭是良娣一母同胞的血亲兄弟，因此良娣对于翡玉也很是看重。

翡玉领了传召，便妆扮得体，跟随穆太太一同去东宫拜见良娣，到此时她才真正见到这位活在人言里的穆良娣。

之前总是听人说起，却从未见过。

良娣是个十分娴雅端庄的女子，眉眼温存，口含丹朱，说起话来也格外温柔，初见便赠了翡玉一对珍贵的翡翠镯子当作见面礼，镯子绿莹莹的，晕着浅淡的光。

良娣笑容和煦，看着翡玉温声道：“听闻你闺名唤作翡玉，特意赠你一对翡翠镯子，这镯子便如你一般，如翡如玉，洁净通明。”

翡玉忙道谢，“多谢良娣。”

良娣笑道：“叫我姐姐便好，东亭自幼冷漠，脾气甚大，往后还望你多担待些，若他待你有不周之处，只管同我说。”

穆太太还坐在旁边，翡玉自然十分乖巧的回道：“穆家待我很好，二爷人也很好，多谢姐姐挂念。”

穆太太听了很是满意，笑着说了两句，又问起良娣小殿下近来可好。

翡玉初见良娣，对她感觉甚好，这样柔情似水的女子，应当没有人不喜欢吧？

说起来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姐姐这般温柔，弟弟就……毫不温柔！

回去后，翡玉将良娣给的镯子装在红绒盒里，细心收好，待下一回再去东宫时候便可戴上。

她有些好奇，便问起穆东亭良娣从前的事，穆家的嫡长女，为何就做了侧妃？

穆东亭给她笼统的说了说，良娣是永平二年参加的选秀，那一年内宫里给皇子们选妃，原是要在如今的太子妃和良娣之间，选一个入主东宫，选一个赐予端王为正妃，后因太子地位不稳，忌惮端王笼络权臣，又经先永懿亲王的母妃挑唆，圣上和太后便下旨，将良娣和太子妃都赐予东宫，算是对太子这些年慢待的补偿。

当年旨意下来，名分迟迟未定，朝廷上两派之争，折腾数月才定下名位，穆氏嫡长女屈居良娣之位，始终矮上太子妃一头，这些年在东宫，也少有消停的时候，圣上和太后如今对穆家的礼遇，也是对当年之事心存愧疚。

可同样为此，也招致端王的怨恨，听闻良娣原是预备赐给端王的，端王见过后也十分满意，谁料突然之间，自己的正妃却成了太子的侧妃，这一下可算是狠狠打了端王和慧妃的脸，也是他母子二人素日张狂太过，让太后有意借机收拾一番。

本是宫里斗法，却连累臣子之女的婚事几经变动，命运多舛，更因为良娣大婚时的礼遇不亚于太子妃，让她自此成了太子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东宫里的日子比起后宫里，也是一点不好过，不过穆家的女儿也不是蠢的，单看良娣能生下东宫唯一的皇子且多年宠爱不衰，便知她绝不是看起来那般无谓单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