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叩拜下,伏在锦垫上说:“谢姨丈姨母抬爱,亲生女儿般为巳巳『操』持大事。”
明夫离了座儿上前搀她,和声说:“好孩子,要你往后顺顺利利的,姨母就没有什么所求了。”
至于心呢,总是带着点愧怍之情,场婚姻会迎来怎样的风浪,还不得而知,巳巳是代梅芬受的,她总有千万个抱歉,觉得对不住她。
可是话不能说,说错,千言万语在紧紧的合手握。
云畔和长辈见了礼,便回自己院子更衣,为出阁登车做准备。
架屏风摆在身后,屏风外来往着闺阁朋友和明夫交好的贵『妇』,屏风内云畔端坐在妆台前描眉画目。
梳头嬷嬷替她绾起了头发,从今往后再也不是小姑娘的打扮了,什么刘海儿呀,垂发呀,都离她远了。嬷嬷替她那头乌发丝不苟地盘起,『插』上了衡笄,倒显出另种典雅的韵致来。
施了妆,绾了发,后就是换衣裳,层中单层深衣,束上了腰带挂上环佩……云畔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似乎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姚嬷嬷在旁着说:“今日往后,小娘子就是当家的夫了。”
云畔有些恍惚,直听家下那些仆从管阿娘叫夫,如今也轮自己,要上别家做夫了。
忽外面喧闹起来,丝竹鼓乐声隐约传进了内院,个女使快步进来回禀:“新郎子来接小娘子啦。”
云畔从月洞窗前望出,隔着半卷起的竹帘,看见星垂四野,华灯上。要说心宁静无波,倒也不是,她听见心跳得咚咚作响,不为要嫁的是谁,单是为了场婚宴本身。她有些担心,担心自己做得不好,迈不好步子,举止不够端庄。那么的宾客看着,从今往后经营的是自己,再也不是某某家的千金小娘子了。
明夫女使呈敬的纨扇送她手,仔细叮嘱着:“不管遇见什么事,起风下雨也好,宾客起哄也罢,就算仰马翻都不能撤下障面扇,记住了?”
云畔说是,低头看看团扇,是拿绮罗做成的,中间绣着精美的并蒂莲,和两鸳鸯。
明夫还是有些舍不得,眼泪汪汪地说:“我巳巳往后就是大了,你阿娘在天上瞧见,不知有欢喜。”那些伤感的话不能赘述,听见外面催嫁催得急,回身便招呼了随嫁的女使仆『妇』摆起阵仗来,护送小娘子出阁。
赞礼时『吟』诵起来:“团金作门扇,磨金作门环,掣却金钩锁,迈出紫檀关……”
那绣花云头履,随即跨出了内院的月洞门。
外面天晴地朗,灯火出嫁的前路照得通明,前院的中路上经铺好了朱红的毡毯,脚踩上寂静无声。
十全仆『妇』引她往前走,透扇面上薄薄的冰纨,她看见辉煌处站着个,穿着爵弁玄端,那深沉的衣『色』称出张白静的面孔,朦胧下也看得见眉目平静如海。
起先的心慌,反倒逐渐安定下来,众目睽睽下不再是自己个,至少有个伴。
女家的繁文缛节不算太,完了奠雁礼,就剩拜别父亲和姨丈姨母了。三位长辈当着众宾客的面,生生受了新的大礼,现在的江珩心是满足的,不管怎么样,女儿是自己的女儿,女婿也是自己的女婿,有了拜,朝堂上下至少不会再有背后嘲他了。
明夫接了女使送来的缡,替云畔系在腰间,原本是母亲的职责,因妹妹不在了,便由她来代劳。面系,面还要给训导:“日后便是他『妇』,切要孝敬长辈,收敛脾气,不可像在家时娇惯,欲语要三思,尊卑要恪守。”面望向魏国公,含道,“愿你夫『妇』和敬,永结同心。忌浮,巳巳日后便交你照顾了。”
李臣简说是,双手加眉复向明夫了礼。转身看那纨扇遮面的,隐隐绰绰是看不清五官,但瞧身形就知道是她。
他抿唇了,轻声说:“巳巳,跟我走吧。”
那声巳巳,叫在了心上,寻常听惯了的名字,好像衍生出了另种不样的味道,值得品咂番似的。
云畔微微向他点了点头,门外的鼓乐吹弹起来,舒国公的妾室搀扶她走出公府的门槛,了台阶前个装着五谷的锦囊郑重交她手,“请小娘子毋忘父母之恩,见了锦囊,便记起父母的教诲。”
云畔道是,微微屈了下膝头。
回身望,妆点新的龙虎与停在台阶下,随的队伍向前后延伸,女使挑着鎏金的熏炉,空气弥漫着醇厚的香气。
随嫁的女使搀扶她登车,稳稳坐进了车内,时候终于能略微松口气了。还是盛夏的节令,厚重的冠服压得出了身热汗,好在车供着两冰鉴,镂空的顶部有凉意流淌,才从燥热逐渐挣脱出来。
两府相聚有段距离,个在东,个在西,几乎横跨了整个上京。因李臣简早在军中,如今掌着侍卫司,武大是『性』子豪爽的,因此路上遇见不少障车的同僚,吵吵嚷嚷要看新娘子、要新郎唱歌、要牛要羊。
李臣简坐在马上拱手,“大喜之日,请诸位手下留情,来日我设宴,好好酬谢大家。”
他是皇亲贵胄,生得儒雅,障车其实也就图个热闹,并没有真正难为他。
五关斩六,终于了府门前,车门上的帘幔打了起来,李臣简车前作揖,请她下车。公府的帮仆『妇』便抱着毡席上来,毡席铺在车前,转毡之礼。
何谓转毡呢,就是新『妇』前头走着,身后踩踏的毡席再快速铺陈前路上,固定的数量,走完入府的段路,就叫做转毡。
云畔是头回登魏国公府的门,府邸前身是梁王府,因梁忠献王世后李臣简晋封了公爵,便匾额换成了公爵府。因此论起门第来,府要比舒国公府高上两等,也是宗室和因功封赏的爵位,最显见的差别。
从大门上迈进,不需要在前厅停留,可以直入婚房。当照旧要新郎官来请,云畔便看着对面的向她长揖下,“请夫入寝室。”
就成了夫了,云畔听来觉得有点好,幸而团扇遮住了脸,脸上那层红晕才不曾被发现。
周礼的婚俗相较寻常昏礼要更繁复些,兜兜转转礼祭祀,云畔累得都有些恍惚了。终于了却扇的时候,全福的仆『妇』说着喜兴的话:“今夜吉辰,两姓结姻,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
姚嬷嬷上来纳福,说请夫却扇,对面跽坐的便专注地望,看那精美的团扇后缓缓『露』出清嘉的眉眼、『露』出小巧精致的鼻子……唇边含着点,即便那是出于礼貌,也让有如沐春风之感。
李臣简心头安,深深望了望,复垂下眼。灯下那纤长浓密的眼睫覆下来,很有种脆弱的美感。
忙了半天,终于能吃上些东西了,外头搬了矮几来,上面供着白肉和鱼。当吃也不能吃得太,不三口罢了,就要立时撤下。仆『妇』拿剖开的匏瓜舀了酒,端他面前,请他净口安食,是昏礼中最要紧的环,称为合卺。饮完了酒再两爿匏瓜拿红线缠起来,置在案头,那么场大婚便有了交代,算是顺顺利利进收梢了。
新郎官不能在寝室逗留太久,毕竟外面还有诸亲友等着他答谢。他站起身,微微向她呵了呵腰,“洞房内不会有来的,你先歇歇,不必拘谨。我上外头招呼宾客,可能会晚些回来,你若是累了,就先打会儿盹吧。”
云畔站起身相送,再望向他,他经摘了冠冕,『露』出磊落分明的鬓发来。身上的深衣和平时的常服不样,玄『色』缎面上暗纹涌动,把衬得愈发高洁端稳,向她微颔首,转身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