檎丹讶然:“爷自然满意呀,娘子自己不知道吗,奴婢们看出来。”
可她们看出来的,和她自己体会到的不一样。就像他的,原本娶谁一样过日子,但有些情愫在日常点滴中渐渐产生,像谷子蒸馏出水,看着没么差别,一尝之才知道酒。
同没出阁的女孩子那些,她们不会明白,云畔低头笑笑,只道:“晚间要出赴宴,替我预备好衣裳。”
檎丹,见她一人坐在那里恬静地笑着,心里也缓缓升起一点欣慰来,果真自家小娘子幸运的,一场替嫁,嫁可心的郎子,除却娘家的不顺心,自己的日子可极尽圆满的。
只李臣简这一会客,并不在家议事,不多会儿松便进来传话,郎主衙门处置务,请夫人自己先用饭。
她才想起来,既然副点检登门,必定不小事情。可他人一走,自己就没吃饭的兴致,最后潦潦用两口,就让她们撤。
瓦市的那间铺子,已经筹备得差不多,期间好些贵『妇』贵女向她打听过,问么时候开张。将来的生意不求多好,只要有人常来常往就行。人脉这事,要靠自己经营,她坐在书桌前,仔细给每一家女眷写拜帖,并随帖子附赠自制的香塔,拿精美的小袋子装着,意思尽到,来不来由人家。
忙好半晌,看看更漏,将近申时,心里暗想着若他来不及赶回来,恐怕要打发松过赵重酝那里告罪。
搁笔,正要起身,听鸣珂进来回话,爷回来,她便上廊子底相迎。心里有些惴惴的,担心不衙门里出么事,因此格留意他的神情。
好在,他眉舒目展没有么异样,她才把心放来,问他有没有用饭,他嗯声道:“在衙门随意用一口……耿方直郎将吃醉酒,闹到金枪班1头上,殿前司的人瞧着咱们家和耿家有姻亲,不敢随意处置,只好报侍卫司,由我和大哥哥打招呼。”
这样七拐八弯的事要他亲自过问,所以寻常委实忙。
云畔听他提起耿方直,正好想到惠存早上托付的事,便将一切和他,他听后脸上不悦,“既然如此,为么定之前不明白?”
他一向内敛的脾气,自己就算遇见些不,也一笑而过,并不深究,可触及到家人就不一样。婚姻终身大事,尤其女孩子,要开头便含糊带过,将来就有数不清的麻烦。
他沉『吟』,蹙眉道:“告诉惠存,这件事我办,让她不必『操』心。”
云畔道好,“爷也别急,总仔细打听清楚才好定夺。要真的,那耿家办事就太不道,惠存好好的郡主,何必替人家妆点门面。”
他叹口气,如今世道就这样,人『性』复杂,解自己的燃眉之急最要紧的,哪里管别人的死活。好在发现,为时未晚,自己的妹妹自己爱护,实在到无需挽回的地步,就算解除婚约也没么。
看看时辰,应当预备起来赴赵重酝的宴,上京名流之间不时的宴请不光为维系感情,更为不断扩充人脉,有些点头之交,或许在推杯换盏间就加深交情,甚至政治上的同盟,也在酒席间构建起来的。
云畔自然要仔细装扮,这她头一回跟随他出席官场上的宴请,一切要以大方得体为宜。挑件青白玉的褙子,里头配上一条莺儿黄的旋裙,拿芙蓉珍珠的簪子绾起头发,浓淡得宜的打扮,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隆重,很有家常的温婉。
待彼此妆点齐,便相携登上门准备好的马车,就着天上一点余晖,缓慢向方宅园子进发。路上遇见同赴宴的同僚,通过车前悬挂的灯笼辨别身份,大家坐在车内打招呼。到底各自带着家眷,一矜持文雅起来,简直让人误以为那些武将原来就这样一副文人风骨,笑的时候微微抿着唇,倒也不怕惊着身边的夫人,怕唐突人家的贵眷。
车到门前,设宴的夫『妇』早就在迎客,彼此见过礼,赵重酝笑道:“我在幽州任防御使,今日才得见嫂夫人,早就想让内子结识嫂夫人,又怕打搅贤伉俪。”
云畔含笑:“多谢防御与夫人款待,今日也不迟啊。”
赵重酝的夫人清秀佳人,年纪大约比云畔大两岁,微微突着肚子,想必怀身孕。但这样家常的宴请,并不十分劳累,她对热闹相聚还甘之如饴的,且又热络的『性』子,遂来牵云畔的,让到一旁:“妹妹别嫌我冒失,我直脾气,咱们俩的郎子好友,妹妹与我来就姊妹。我闺名叫春生,因娘家姓扶,那些人管我叫扶夫人,实在拗口得很。咱们不必见,就以闺名相称吧,还爽利些。”
云畔也喜欢这样『性』子的人,相处起来不累人,便道:“姐姐叫我云畔吧,日后姐姐要不嫌弃,咱们常来常往。”
春生好,“我正愁结识不得好姐妹呢。”着发现她总在打量自己的肚子,便捋捋,让它更凸显起来,带着些骄傲的语气,“多月,算算时候,大约年生产,要赶得及,过年恰好添人口。”
云畔看着那喜人的肚子,由衷地感叹:“真好!真圆!”
春生笑起来,“你也抓紧些,明年春暖花开临盆,时候正好。”
云畔有些害羞,红着脸:“那就借姐姐的吉言。”
可当真怀上小宝宝,却还有些吓人啊,就看着肚子一日日膨胀起来,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把“人”给生来。
春生看她神情纠结,觉得好笑,原想多两句,见后面又有客人来,便道:“头怪闷热的,你与爷先进,等我迎完客,回头咱们两细聊。”
云畔应,同李臣简一起随酒博士入内,刚进厅堂就看见李昉和严娇蕊夫『妇』在人群里笑,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他们成婚应当还在云畔和李臣简之前,上回宰相府邸设生日宴,云畔见过严娇蕊一次,如今见,她已经绾起头发。当然还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起先笑着,但视线瞥见他们,笑容立刻凝结在嘴角,有点哭笑不得的意味。
官场上往来,实在没有谁与谁老死不能相见的道理,况且彼此还沾着亲,李昉又在今年高中入仕,正需要处结交的时候,因此难免会有交集。
严娇蕊轻轻拽李昉一,示意他朝门前看,李昉起先有些不明所以,待看清,见众人在客套迎接魏国夫『妇』,当即便有些不自在。
两人交换眼『色』,躲终躲不过的,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按族中辈分恭恭敬敬给他们行礼。
“叔……”李昉向李臣简拱,复又难堪地对云畔揖,“婶。”
曾经退婚的未婚妻,如今摇身一变成辈,尤其自己还辜负殆尽的那一方,其中滋味,细起来实在一言难尽。
其实这圈子里的人大抵知道内情,左不过李二郎悔婚,解除婚约后听见开国侯嫡女罹难的消息,马不停蹄地立刻向大资家三娘子聘的故事。本来以为山水不会相逢,没想到就那么巧,人家非但没死,还嫁给族叔,可见做人真得留一线,否则日后相见,就连面子带里子的,一齐没。
李臣简哦声,“既白啊……”脸上笑意盈盈没有减淡,『操』着辈的口吻问他,“如今在哪里供职?”
李昉不敢怠慢,谨慎道:“回叔,如今在兰台任秘书丞。”
李臣简点点头,复又调转视线瞥严娇蕊一眼,“这你夫人?”
李昉忙将人引到跟前,“这侄『妇』严氏。”又向严娇蕊使眼『色』,“快给叔婶请安。”
云畔则笑『吟』『吟』受严娇蕊一礼,很有宽宏的度量。
原就这样,如果自己过得不好,那苦大仇深还有些头。可自己现在很好,还一跃成人家的辈,这扬眉吐气,实在别人感受不到的快乐。
只咄咄『逼』人就不妥,她还那模样,寒暄两句,笑着:“上回咱们在韩相家宴上已经见过。”
那次严娇蕊就对她有莫名的敌意,仿佛抢未婚夫的人她严三娘子。如今场面上要打交道,就透出一股尴尬来,又不得不俯首,谁让身份与辈分人压得死死的。
云畔也不耐烦和他们纠缠,转头望,那厢又有人进来,处周旋游刃有余。云畔渐渐蹙眉,那何啸,别人眼中的洛阳才子,但自己知道他本来面目,瞧见他,便觉得分令人恶心。
何啸自然也看见他们,略顿,还向他们走来。
李臣简不动声『色』迈前半步,将妻子掩在身后,何啸向他叉,他便拱还一礼。
场面上当然诸多客气话,大家聚在一起闲谈着,倒也热闹。最后何啸作势叹口气,有意无意地布喜讯:“看见诸位成双成对,在眼热得很,好在不日也将成亲,届时筹办喜宴,还请诸位赏脸,来喝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