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依香阁，寒意袭来，如被水泼般冷得他全身一哆嗦，头脑也为之一醒。他抬目望去，四周黑沉沉的，街面上寂静无声，夜色吞没了所有的光明和声音，使整个镇子如同一座巨大坟墓般冷清凄凉。
该去哪儿呢？苏秀雨是不是还在等我呢？若回去见到她该怎么办？季倾波踌躇不定。他走下台阶，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街对面的墙边似乎站着一人。他心中一惊，凝神细看，果然是一个人。那人静静地站着，夜色几乎将她的身影和墙面溶为一体，
季倾波看出那是一个女人，也感到女人也在看他。他虽然没有看清对方的容貌，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衣着颜色，但心中的直觉让他脱口叫道：“秀雨！”
女人仍站在哪里，对这声呼唤似乎没有反应。季倾波几步走了过去。女人的形象在他的眼中渐渐清晰——白衣绿裙，明眸朱唇。不是苏秀雨又是谁？
“你怎么到了这里？”季倾波觉得头皮发冷，心灵与躯体陡然间僵硬得如同一具死尸。他看到苏秀雨的脸颊闪着泪光，双唇紧闭，胸脯在微微地起伏，双眼却亮得惊人。从那眼神中季倾波感受到压抑在苏秀雨心中那无比的愤怒、悲伤、失望和痛苦，在这目光下，内心的愧疚让他感受到局促和不安。
“我在你屋里等了你很长时间，不见你回来，我心情郁闷难受，就出来走走，没想走到这儿，却看到你……你竟然来这种地方。”苏秀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双眼紧紧盯着季倾波，尽量控制着说话的语气，问：“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苏秀雨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季倾波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怒吼，他无言以对。
“你说呀！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苏秀雨仍然在问，似乎只有季倾波亲口说出答案，才能平熄她内心的怒火。
季倾波抬起头，望向天空。他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后他反而镇定了一些，那暂时僵硬的思维又蠢蠢而动。他把手放在苏秀雨的肩头，表情木然地道：“别站在这里了，我送你回去吧！”
苏秀雨顿住了，惊异取代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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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季倾波，对方没有解释，没有辨白，脸上很平静，不见愧疚和不安，相反却有一种近似刻意的坦然，好像在说：这一切与你无关。她觉得两人间本已模糊的距离在这一刻已被迅速地拉开，长得近乎陌生。她那已被刺痛的心忽然间变得冰冷，如坠冰窖。呆立片刻，她猛然推开季倾波的手臂，掩面而去。
看着苏秀雨的身影逐渐地被黑夜吞没，季倾波有一种立刻追过去的念头，但心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反正已让她受伤了，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吧！”
他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一把刀正在将他的良知剁烂埋藏，又把他的心镌刻得如同大理石般地坚硬和无情。他扪心自问：我怎么变成这样？
七年前他刚加入长青帮时，还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的热血青年，他憎恶任何邪恶的东西，他相信正义能战胜一切。然而在庞大复杂、充满竞争的长青帮里，他开始饱受了欺诈、诬陷、以强凌弱、背信弃义。他看到许多正义的行为没得到伸张，许多罪恶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而有一件事的发生则对他的震动很大，让他对生存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六年前，三十二盟的盟主，也就是长青帮的帮主因病去逝。雷一恒由副帮主荣升为帮主。盟主的位置是要三十二盟共同推选，当时呼声最高的两人分别是华家庄的庄主华风起和雷一恒。华家庄在当时的江南是仅次于长青帮的第二大帮会。华风起刀法高深，素有江南刀王之称，他的才能和声望同样昭著于武林。许多人都认为那次盟主选任非华风起不可，然而临近盟主选任时，华风起却在一次救援中意外地中了北风堂的重兵埋伏而被杀，雷一恒因此轻松地当上新一任的盟主。事隔一年后，季倾波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获悉：当年明知前方有埋伏仍密传指令让华风起去救援的人正是雷一恒。他之所以借刀杀人，完全是为了盟主之位。而在此之前，他和华风起却是最好的朋友。
以前在季倾波的心目中，帮主的形象是高风亮节、正气凛然，然而经过此事之后他发现：那些高高在上的成功者，并非都是靠着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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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魅力和才能获取的，他们的背后更多的则是不为人知的龌龊丑陋。
他越来越明白：血性、激情、仁者之心、高才卓识，并不让你获取应得的一切，生存之道是光明与黑暗的灵活运用。
望着夜空，他不断地问自己：我这样做对吗？
他站立了一会儿，正要向住处走去，忽然感到苏秀雨身影消失的地方有人走来。他一愣，最初的念头还以为是苏秀雨去而复返了，可是他马上否定了这一想法。那脚步声很轻，走路的人必然是一个会家子，而苏秀雨并不会武功。
那人虽是在一步步地“走”，但是他的腿上已凝聚了暗劲，双脚起落间，有意识地轻抬轻放，所以平常人根本听不到一丝的声音。季倾波完全是仗着内功修为颇深，耳目清明，在加上夜深人静，才能感受到那脚步声。若是在人声喧哗的白天，他也无从发觉。
他心中奇怪：是什么人？在这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要干什么？他警觉地将身体缩入墙角。茫茫夜色中，他的躯体已与那墙融为一体，即便有人走到近处，若不细看，也很难察觉
他已听出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是从西北侧的一条小巷里传来。没过多久，一条人影从巷口出现。季倾波距离那人约有十七八丈，夜色中只能看到那人中等身材，却瞧不清面目。
那人在巷口左右望了望，然后便沿街向北而行，依然是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双脚落地无声。
这人虽然会轻功，但没有施展轻功疾纵，而是闲庭信步般地行走，用暗劲把脚步声控制得让人无从发觉，自然是为了在这更深人静时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季倾波以他特有的警惕敏锐地觉察到：这人以如此方式在深夜里行走，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把暗劲凝在腿脚间，以更加轻微的脚步跟在那人后面。
那人顺着街道向北而行，没过多久，便走出了整个居民区。这时他虽然脚步未停，却不时地回头张望，似乎要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踪。季倾波很小心地尾随着，借着夜色掩护，并没有被那人发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