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色的木纹制的门窗一楼一楼间隔排列，长方形似的格局，中央是一个大大的圆形呦呦水池，围绕在池旁边的低矮木制栏杆，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是曼沙华，有叶无花，有花无叶的姿态。

悠悠长廊围绕着水池，高高的挂灯被镶嵌在长廊的某个顶部，随着彩霞渐渐逝去，楼里也渐渐点起了灯，原本暗沉的醉红楼，也着见亮堂起来。

悠长的楼梯在空中转着圈，盘旋着延伸到各个楼层。

莫倩慵懒地靠在那儿，任四处打探的目光，不断徘徊。

轻飘飘的抬眸，恰好看向门外，穿过薄薄的黑色丝绸制成的马车门帐，一双凉薄至极的眸子令人心颤，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达心灵，那种目光，仿佛他所见早已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没有温度，冰凉的尸体。

莫倩心跳突然乱了一步，强作镇定，敛眸，转移视线，缓缓道：“阁下何人，醉红楼也有自己的规矩，莫非阁下也想闹事！”

三楼魔域的专属厢房内，可是和醉红楼签了多少不平等条约，才换回来的。不仅仅可以独享醉红楼一夜风姿绰约，还能位居皇室之上，着实涨了面子。

可能与皇室叫板的，也就几个门派，来不来，恐怕还得与云柒对他们的吸引力有关，毕竟这云柒，世人皆称得一女即得天下。

“呵。”一声冷笑是如此的突兀。

二楼，三楼，不知多少眸子里暗衬着，幸灾乐祸。想挑起醉红楼，与皇室之间的矛盾的人，可谓是数不胜数。

“规矩，当然。”没有暴怒，令众人都投来探索的目光，寒璃的丞相，与醉红楼杠上，着数不易，明日茶楼里，又会多一份新鲜事呢。

“寒璃丞相，裴行之，在下可否入楼？”

白皙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掌，托起维帐，俊朗的面孔被楼中点起的灯光，衬得格外潇洒，丝丝凌乱，夹杂着些狂野与不羁。谦谦有礼地，浑然没有刚刚的，仿若地狱的神色。

“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入楼呢？”莫倩假装没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含糊的说。

“哎呀，瞧瞧，人老了，就是不行，你看我，可没想到，咱这醉红楼可不收公子呢？”

莫倩秀眉一挑，嘴角擒着一抹微笑。

“丞相是如此的关心，醉红楼的生意吗？还想着这楼里能有新的生意吗？”

莫倩话音刚落，空气瞬间一片静谧，连呼吸声都降了好多。

裴丞相静默不语，几个身着黑衣的侍卫，也静静站在身后，只是手紧握着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只待一声令下。

“哦，是吗？”嘴角斜斜的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神里全然没有，第一眼时的冷漠与无情。盎然的趣味与好奇，随着他缓缓的靠近，越来越浓。

直至与莫倩只隔一个手臂的距离时，停了下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着莫倩，耳畔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轻微地只有莫倩听到。

“我敢来，你敢要吗？”

莫倩下意识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传说中的裴行之怎么不一样啊。这，这，怎么回事。

裴行之瞧见莫倩眼底藏也藏不住的惊讶，嘴角弯起的弧度渐渐加深。

莫倩不知为何，感觉这人像极了林墨，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是如此的相似，敛眸低思，未语。

“四楼从未有人进去过，不知莫小姐可否通融通融？”声音不似刚才的低，若有人要听，自然可以。

“若要进，请帖。”莫倩恰过身，微微错开，稍稍离了些距离。

请帖，是四楼，自醉红楼建立初，留下的规矩。

请帖，通四楼的楼梯早已锁定在楼里机关内部，没有建楼之人的亲自开启，是不可能进去的，即使运用内力，也没有办法在全壁光滑的地儿，停留。更何况还是那种暗含多处机关的壁面。

那请帖自然是进四楼唯一的方式。

请帖，顾名思义，与现实中的预约差不多。

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发请帖，也有成百上千的人，挑战攀附直达四楼，结果显而易见，最终只是跌落，埋葬在底下池中鳄鱼腹中。

“这么说来，你是不乐意开呢？”裴行之默默摩挲着衣袖，好像并不急。

“醉红楼有自己的规矩。”莫倩传来云青，正准备领他们到二楼入座。

转身之际，一只手臂横在自己面前。

“还有何事？”

“寒璃国，自然有人到。”裴行之看着莫倩眼中闪过几丝不爽，解释道。

还未等莫倩有何反应，便又说道。

“五楼，本相也是不介意的。”

莫倩脑海中不断涌现着，一个又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撑着脑海连续不断的疼痛，莫倩脸色有些苍白。

等回过神来，看着这本不该出现的人，莫倩眸中闪过的惊讶，都快溢出来了。

自己仿佛是用一把钥匙，打开了自己记忆的一部分，而在这个印象里，此刻裴丞相可是冒险渡河才是，自己这小小的醉红楼可没这么大的本领能吸引到裴丞相。

这时，莫倩似乎从裴行之看向她的眸光里，看到了不安，还有一股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很厚重的，那种情感，似乎稍一释放，便会不可抑制的将自己，吞入腹中。令莫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可惜的是，在裴行之，准确来讲，是林墨，选择不过河，来到醉红楼，就一切都变了。

林墨刚睁开眼时，便在马车里，但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一个人的背影，但自己怎么努力回想，就是想不起来她到底长什么样子，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生命里缺了一块，最最宝贵的东西。

但就在刚刚看见莫倩的第一眼，心底，仿佛绽放了烟花似的，砰的一声，贯注了自己全部的记忆。那个几乎成了他生命的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

低着头，看着她小小的脑袋，大大萌萌的眼睛里，没有旁人的影子，整个眼眸里，倒映着的是他，心里想的是他，现在在她身边的还是他。

多少世里，自己总会慢一步遇见她，看着她依偎在别人的怀里，看着她因别人而落泪，痛苦。自己却只能默默陪伴着，暗自保护着，这连自己都舍不得伤害的姑娘。

“四五楼不待客，望裴丞相海涵。”莫倩摆过身去，拂袖准备离去。

“哦，是吗？”当裴行之恢复平常冷静淡漠的模样时，莫倩早已先行几步。

“苓义，到二楼侯着。”裴行之话音刚落，便甩了甩衣袖，身影一晃，足尖轻点，瞬间站在木制楼梯的雕花栏杆之上。

“主子。”一直静站在莫倩身后的云青，突然上前。

“无碍。”莫倩眼光一直看着在空中不断变换身影，攀缘附壁在醉红楼壁上。

“罢了，你先接待着，北燕，寒璃的人到了，通报一声便可。”莫倩晃了晃晕晕的脑袋，脸色有些苍白，不再看上空。

“是。”云青低声应道，看着莫倩的眼神里闪过几丝担忧。

莫倩按了按太阳穴，有些不适，晃着身子，撑着楼梯，缓缓走着，深怕别人看出有哪处不对，而在曼沙华上，肆意捣乱。

到三楼处的楼梯末端，忽然伸出一端直通向五楼的一段，空中依稀传来琐碎的摩擦声，几声震动，莫倩便消失在五楼，雕着独属于醉红楼的花纹木制窗口。

在窗口即将关上的瞬间，一窜身影闪了进去。

雪过无痕，是当年白鹤老人，独属的轻功，它最独特的便是，出奇的快，哪怕是内力十分强大之人，也只能模糊看出几分残影。试问天下，还没有那个能快过他。

莫非，这个寒璃丞相到和白鹤老人有关系，曼沙华倒还有点意思。侧依在木塌上的魔域殿主，燕非颜，透过垂挂着的竹帘，瞧见他们的身影，到也有几分莫名的兴趣。

“灵衣，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燕非颜，修长白皙的手指敲着木塌上的小木桌，目光从外面转到，云青刚刚送到的茶。

茶香氤氲，袅袅娜娜的雾气，染上茶色，又消失在空中。漂浮在水里的茶叶，将透明的水，浸染地尤其的红。朝廷御供一年不过几两的红袍，她竟舍得。

如果单单只是邀他品一口红袍的话，那决然不符合她一向的作风。那这杯红袍，想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汤色透亮，唇齿留香。

顿时，燕非颜眸底一暗，似乎想到什么，随即便冷哼一声，挥着衣袖，带着含有些许内力的风将窗户，瞬间合上。

“咚咚。”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燕非颜抿着茶不语。

站在一旁的灵衣，暗中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见主子没有任何指示，便默默站着。

“殿主，救救我家小姐吧。”翠儿站在门外，泪眼惺忪，哭的梨花带雨。

翠儿见房里没有任何动静，仍不死心，又敲了敲门。

“你在干什么！”一袭白衣的云青，突然出现。

“云，云公子。小姐她，她”翠儿呜咽着，支吾的说道。

“滚回去。”云青虽然顶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但只有当面对莫倩时，才会显得可爱温和。

其他时候，脸一板，要多严肃有多严肃，不怒自威，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和斩断罚绝的手段，直令楼中人，胆颤心切。

听到云青一声斥责，想到他处理人的手段，翠儿原先想说出的话，都一一咽回肚中。

颤着身子，有些不甘心的，默默看着仍紧闭的门口，有些念念不忘。

待翠儿的身影消失在三楼的楼梯口，云青才出声。

“多有打扰，是云青管理不周，望燕殿下恕罪。”

“无碍。”没多久，便传来门开的声音。

是右悠。

“右护法，好久不见。”云青客气的回了声。

还没待他回声，便在右悠的身侧溜了进去

“有何事？”一道大大的落地屏风，挡在房中正中央。燕非颜淡淡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见过燕殿下。”云青拱手。

“不愧是裴小姐的属下，就是与众不同。”燕非颜，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漂亮的丹凤眼也弯起一道诱人的弧度。

云青忽视燕非颜语气里，浓浓的讽刺，毕竟好像自己比这还无理的事儿都做了，一个小小的进门，不足为道。

建楼之际，云青曾经独闯过魔域殿，只为自家主子，送一封挑衅信。

要把醉红楼扬名天下，在天下有一袭之地，站稳地位，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挑衅，当时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派。

听到莫倩的分析后，未到弱冠之年的云青，年轻胆大，独自一人，在夜里溜进魔域，送挑衅魔域殿主燕非颜的信。

可惜的是，事实证明，胆大不一定就能成功，云青还未摸到魔域殿主的宫殿，就被发现逮住了。还是莫倩作为，裴氏唯一的遗孤，以魔域前殿主曾被裴氏老家主救过一次的恩情，才换回云青的一条小命。

事后，云青便一直谨记心中，始终忘不掉这件事，以至后来几年，学成之时，多次夜探魔域还从未被抓住。也不知道是魔域知道是他，给他留得情面，还是莫倩的面子。

不过，云青的多次夜探，来无影去无踪的，导致魔域近年来绯言四起，闹鬼说法层出不穷，也使得魔域添了一层阴暗的色彩，魔域更魔了。

尽管云青多次夜探，魔域殿主和其他内部高层，还是知道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和醉红楼合作，的的确确也使得他们魔域进几年的年收入，直线上涨，没有以前那般低调的，只有武力拿的出手。云青每次夜探带着任务来的，因而魔域内更不会再计较这一点了，真真正正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坐实了。

不过，云青虽未成功，但醉红楼却因此事一炮而红，因此也为后来的发展，减少了许多明里暗里的绊子。

慵懒的靠在柔软的檀木制成的塌上的燕非颜，见云青未语，挑了挑眉，逐渐展现出妖孽般的笑颜，一脸坏笑，仿佛想到什么。

“有何事，说吧。”燕非颜手随意的执着一个青瓷杯，搭在曲起的腿上的手指，颇有规律的敲着。

站在一旁的灵衣，一瞧主子想整人时，才会出现的小动作时，不由得默默向云青投着可怜的目光。

“主子会在这次曼沙华之后，会回到薛府。醉红楼与魔域的合作会有所拖延。”一直沉默着的云青突然开口。

在一旁慵懒着的人一听，立马坐正了。

“哦，她是认真的！”燕非颜没想自己的魔域的事，会因此损失上百万两，反倒是对莫倩为何回去来了兴趣，倒也奇怪。

没几秒，燕非颜像又想到什么似的，又躺下来。

“为了云柒，她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一声冷哼，燕非颜放下手中的青瓷杯儿，抚了抚衣袖。

“还是为了南越四皇子？”燕非颜见云青又恢复到他原本的模样，没有露出一点表情，有些猜测道。

“主子的事，属下无从得知，还请殿下恕罪。楼里近日十分忙碌，还请见谅，若殿下无何事，云青便先告辞。”

云青只放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仿佛害怕自己会露出都什么马脚，让他们逮到似的。

“对她说，茶的确不错。”燕非颜在云青即将踏出房中时，缓缓道出这样一句。

云青回声道：“是。”虽不明白他们之间打着什么暗语，但该有的传话自己还是，一定会传达的。

不过云青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浓浓的讽刺味儿要，原本传过去吗？

五楼。

踏进五楼的檀香木铺成的地板，莫倩耳边便是琐碎摩擦的声音，带着一道强风，吹进楼里。

灯光没一会儿便在某个角落，自动亮了起来，照亮整个环境，大大的书桌上摆着精致的瓷制品，大小粗细不同毛笔，整齐挂在空中，镇纸随意搭在一张白的通透，细腻光滑的宣纸上。

砚台里干燥整齐的，就不像曾经有人写过字一般。书桌旁边摆着个架子上面摆满了各个朝代出土的古董，有青花瓷器，珐琅彩器等，可谓是世间难寻的珍品，千金难求。

莫倩直接便倒到铺的软软的木塌上，不想理会身后，带起强风，顺着自己的通道，溜了进来的人。

其实有大可不必猜，想想，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直接从一楼，直接只借助楼梯扶手的高度，在醉红楼如此光华的壁面，跳到这么高。

“好久不见。”侧卧在木塌上的人，闭着眼，缓缓吐出四个字。

才刚站定的裴行之，听到莫倩的话，有些诧异，不语。

“说吧，有什么目的。”停顿了好久，莫倩打破了这份怪异的宁静。

“你知道啦。”林墨看着那人虽化着浓厚的妆，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总是那么令人着迷。

“知道什么？”莫倩睁开双眸，眼里不见一丝刚睡醒的迷离，清明的眸子注视着林墨。

“是知道你是林墨吗？还是其他。”一听到林墨二字，瞬时林墨便瞪大眼睛，似乎有些惊讶。

“你都想起来了。”

“跟了我这么多世，你想干什么。”莫倩白皙修长的手指，摩挲起衣袖。

“我，”林墨轻起薄唇，有些无措，就像自己所有小心思都被知晓一般，只能木愣的站在原地。

“你不是也跟了徐浩那么多世。”

莫倩突然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我，我就是好，好奇。”林墨有些支支吾吾，全然没有在楼下时的风轻云淡，谈笑自若，躲避着莫倩质询的目光。

“我还有事，先走了。”林墨眼角瞟到，五楼的门还未关紧，下意识想逃离这儿的心思，引导着他的身体。

莫倩也没再理会，脑海中实在是疼得厉害，在门合上的那一刻，突然莫倩脸，一瞬间便煞白煞白的。

身体虚弱的厉害，内脏如火烧般，撩的疼痛。

一股子鲜血涌了上来，复杂的花纹也不断浮现在莫倩的左脸，厚厚的妆容也遮掩不住。

莫倩睁开一直禁闭的双眸，红红的血丝，布满整个眼球，使得整个人十分恐怖。

“还剩最后一世。”莫倩低声呢喃着。

门外。

林墨直接闪出去的那一刻，高空中，几秒钟的时间，便从五楼延伸出一段木制楼梯，恰好可以接住林墨不断下沉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