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柔晃晃小脚,道:“父皇说先生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于他更似知己呢。他与我说过许多妃嫔,都没用过‘知己’二字。父皇常常想先生,还说过先生喜欢芙蓉花,喜欢穿绿衣,多得我都记不得了。”
淑恬心下不觉有深切的触动,唇边沉醉了温柔的笑意。原来他还是在意的,记得那些悠长时光里美好的一片,像洁白的羽毛那样被收藏,还会在繁忙的政务和后宫令人眼花缭乱的佳丽中间想起自己,在那颗心里为自己留一小点位子。淑恬摸摸和柔的头发,微笑道:“皇上能记得,是我的福分了。”瞥一眼身旁静静伏卧的滴漏,道:“时候不早,你出来也一个时辰多了。锦瑟宫的嬷嬷找起来,可就不好了。”
和柔点点头:“也是,今日好容易打发走了她们,若是告诉了皇祖母就坏了。我先走了。”
淑恬起身为和柔披上斗篷,送她出门,目送着小小的孩子踩出一大串小小的脚印,身影隐在重重宫墙里。
柳竹拉了拉淑恬的衣角,轻轻道:“小姐看入神了。”
淑恬叹道:“我瞧着晚曦这孩子,真是极好。也不知明昭贵妃是何等人,竟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柳竹扶着淑恬回房坐下,道:“小姐莫不是有了收养的心思?”
淑恬咬了咬下唇,拿起香囊来低头绣着,道:“晚曦生母是贵妃,我位份低微,以前没有这样的例子。”
“只是小姐现在与帝姬这般,早晚太后会知道的,到时怪罪下来可怎么好?”柳竹担忧道。
淑恬注目于手中方寸世界,微微点了点头,道:“她下回来我便说,叫她有了疑惑再来找我。现在倒不是想这事的时候。”
柳竹抿嘴轻笑:“皇上心里是有小姐的,如今小姐圣眷正隆,说不定哪一日就有动静了。”
淑恬微红了脸:“哪称得上圣眷正隆,你浑说些什么。皇后大病新愈,嫡子又年幼,皇上这些日子不都在关雎殿留宿么?再者便是敏昳夫人和罗昭仪,算算日子,我亦半月不见皇上了。”
柳竹帮淑恬拿了一块毛毯子盖住玉足,笑道:“小姐还不是盼着皇上。敏昳夫人向来是最会争宠的,听说她日日都到勤政殿面圣呢,小姐何不也去?”
淑恬失笑:“我没来由凑什么热闹。王纳往那儿一站,就只放得进去那几个人,巴巴儿去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柳竹思忖片刻,道:“小姐叫奴婢留意的孙令喜,前些日子已经搭上话了,他也是不得志,王纳几个徒儿都是近身伺候的,脏活累活全是孙令喜他们干了,没几回得见天颜。”
淑恬略一颔首,是知道了,说:“这事还是你去办我放心,慢慢笼络着吧。”
柳竹应了,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孙令喜说,前些日子死了的银烛,仿佛是不该的。二十大棍说轻也轻说狠也狠,她既是罗昭仪的贴身侍女,又怎会就这样死了。”
淑恬警觉,抬起头道:“年节琐事本是罗昭仪一手主理的,过后就换成了常淑仪。难道说,是有人把她灭了口?”
柳竹道:“奴婢觉得也是,只是咱们探不到那么多消息,小姐存个心,当心常淑仪就是了。”
“常淑仪……”淑恬略一沉吟,脑中电光火石一闪,惊道,“前几日郁青向我进言,说银烛管账本,有机可乘,我未答应,敲打了她几句。谁知过不几日我碰见常淑仪,她说我无意宫中权柄,像是知道了什么。”
柳竹也警觉起来,看了看四下无人方道:“咱们宫里的宫女,都是奴婢和烟云把着门,倒没发现谁不对。郁青进言一事奴婢不知,想必是她与小姐出门时说的。可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在外头没遮没拦地说了?”
淑恬静静思了片刻,低低道:“你说,会不会是郁青故意在外面说,叫接应的人听见?”
柳竹想了想,道:“是有可能。也独郁青进来特殊,她是什么人亦未可知。奴婢看她做事挺周全的,也没错漏了什么,不如还是留她在,等奴婢们留心几天再说。”
淑恬自慢慢思忖,摩挲着有些紧绷的螭龙花纹,少顷才道:“我早上吩咐她做事,这会儿估摸还没回,你先去搬了她东西到你们房里,再和她说一起住方便些,叫她搬来。”
柳竹点头答应,又道:“要不奴婢请巧兰小主过来,您与她商量商量。”
淑恬当即否决:“澄明堂太远,一来一去不知多点眼呢。咱们只是疑,兴师动众反而不好。——你下去办罢。”
柳竹摸了摸手炉,见还热,又拿了一床薄褥子放在淑恬手边,方欠身退去。淑恬凝视着手中香囊上蓄势待发的螭龙,不知怎的,万般害怕担心、忧愁哀戚,都化作一缕几乎细不可闻的叹息,游丝样随风去了,心中升起若有若无的温情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