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俊见他神色不对,便询问道:“刘兄,你这是怎么了?”
刘庆山道:“无妨,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崔俊不好再问,就走到御轩的面前:“你就是徽州御轩?”
御轩不卑不亢道:“回禀大人,正是小子我!”
面对诸多达官贵人,丝毫未表现出怯场之色,想当年自己也是拿过全国业余围棋的冠军。
那场面比现在壮观多了,几十架摄像机对着,就怼脸上了。
“听子忠大师说,你也是个围棋高手,不知可敢与本朝汪国手一较高下!”见眼前少年郎从容不迫,崔俊也不拖泥带水,直接点到主题。
御轩闻声一笑,道:“有何不敢!”
话音刚落,殿内就开始叽叽喳喳。
有人说他骄横,傲慢无礼,也有人说他心性不凡,非池中物,更有人难得说,直接发出哼哼哼的不屑声。
消息一传,外面的棋友自然也得知了,瞬间就沸腾起来。
他们多是不远千里而来的,为的就是瞻仰国手的风采。
正愁看得不过瘾,又有一场赛事宣布开始,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这时,人群中就有人站出来提议道:“能不能将昨天用的大棋盘换上,好让我们见识见识,连大师都自愧不如的高手,棋艺水平到底达到什么程度?”
此话一出,立马得到支持。
片刻。
原有的九张小棋盘被撤走,重新摆来昨日那张大的。
比赛还未开始,在场的两千多棋友就已自觉成团,多是昨日原有的搭配。
此时殿内正在重归刚才对弈的棋局,汪泽,御轩两人坐定,等待开始。
期间,子忠子贤两人紧挨在身边,小声说道:“刚才对弈你不在,我赢得实在侥幸,若不是汪泽与我纠缠一角失手,恐怕就是我输了!”
“方才全局你没有看,不知道情况,可有把握胜他?”
御轩道:“土鸡瓦狗,二位大师看好就行了!”
子忠还没反应过来,子贤就率先瞪圆了眼:“臭小子!我告诉你,若是输了,劳资非得扒你一层皮!”
御轩调侃道:“大师,别忘记你可是出家人,怎能出言不讳呢?”
半年来的相处,两人早就打闹惯了。
子贤道:“你别嘴贫,这次对弈可是关乎我们南禅寺的脸面,输了,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出家人!”
说着就不怀好意的盯着御轩的一头长发。
他怎能不领会,赶紧求饶:“别别别,小子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待会一定好好加油,拿下蓝宝ONE!”
子贤那能听得懂啥ONE的ONE的,反正加油两字是听清楚了。
这时,棋局已归好。
汪泽睁开双眸,似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见你年小,为免旁人说我欺你,让你一子如何?”
看来这汪泽很是谨慎。
御轩闻声后,却是摇摇头。
汪泽继续道:“难不成要让二子?”
御轩继续摇头:“先生方才的对局,我看了一些。”
“说个冒昧的话,若真要让子,也该是我让二子,但想必先生也不会答应,不如就平子猜先吧!”
此言一出,汪泽唰得就红了。
刚才的话虽说得婉转,但明眼人还是能听出,对方就是在说自己的棋艺太差……
早有门口传话的将御轩所说的话传了出去,再度引起不小的骚动。
两千棋友们立马形成几个阵营,一边是力挺国手汪泽,且放言待会结束要好好教训这个御轩。
另一边是力挺御轩,说他太狂太傲,实在让人太爱,显然是被圈粉了。
殿内,见御轩这般自信昂然,崔俊赶忙上前对着汪泽道:“此子不凡,先生莫要轻敌了!”
汪泽道:“嗯!待会且看是不是真得名归其实。一个少年郎而已,就算打娘胎里学棋,也不过十几年!”
“我八岁学棋,十七岁拜王师门下,二十八岁晋升为国手……至今四十二岁,钻研棋道已有三十余年!”
“若此子能胜我,那真可谓是天纵奇才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对着御轩道:“最近三年,除了老师,没人可以分先赢我,若此次你真能赢,这个就是你的……”
说着就见他从兜中掏出一张银票:“这里是一百两,全当彩头了!”
御轩愣了愣。
这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就拿他家来说,虽是个土财主,但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几十两银子。
原本他以为也就是下个棋,哪能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然而更夸张的都在后头,这一有人带头,在场的人瞬间都来了兴趣。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非富即贵之人,银子上自然非常的充裕,反正至少比御轩要有钱。
继汪泽之后,第二个带头的人,令御轩愣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方丈慧空!
只见对方从袈裟中掏出一张银票:“御施主的那份,老衲就代出了,若是输了,全当是彩头,赢了就当时御施主的进学之资!”
崔俊见此也跟着上前道:“那我也掏个喜气,御轩你若赢了,我和刘大人便合出两百两,就当助你学业!”
说着掏出两张银票放在桌边。
此举动不禁令刘庆山有些感动,因为在崔俊初来的时候,他早已将自己中途那些经历说了一遍。
显然崔俊知道他如今身无分文,故才这样做,就是为了不让他难堪。
转眼的功夫,桌上就多了不少碎银。
除了前面几位出了大头外,其他官员都是十两,二十两的加注。
本以为到此结束,谁知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山胡老者,对着崔俊通行了一礼。
刘庆山见此介绍道:“这是江州首富胡水保,旗下主营粮商和茶商,目前遍布大江南北!”
崔俊道:“幸会!幸会!”
胡水保再次回礼,而后对着众人道:“各位大人,不如也给我们百姓一个面子,我代表江州百姓出银五百两,作为御轩的彩头如何?”
大家纷纷附和称是。
至于御轩则是喜出望外,本以为这些银子凑凑已是不小的数目,不曾想后面还有这么一大头。
虽说前世他不是什么爱钱如命的性子,但并不代表他不爱花钱啊!
如今有近千两银子作为彩头,御轩立刻决心要拿下这一局。
对弈开始后,俩人猜先,由汪泽持白子先行。
对方上去就是一角一跳,御轩见招拆招,小飞守角,也是后世最为常见的走法。
不曾想却引起汪泽的思考,这个时代主要玩的是战斗棋,像御轩这种走平衡棋的很少见。
但对方毕竟也是个出名已久的国手,仅思索片晌不到,就以回拆二进行破招。
御轩低挂星位,走出天地大同式。
这变化,本就是汪泽常用惯招,心中不由大喜,觉得对方完全就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虽心里偷喜不已,但还是非常谨慎的走出一间夹,稳中求胜!
御轩对此不慌不忙,后手一进,棋招变化瞬换。
“这是天魔大化式?”汪泽一惊,陷入沉思。
此刻门外就热闹了,起初在御轩使用出天地大同式的时候,他们也就惊诧一下。
没想到这个年龄不大的少儿郎居然对此式变化还有研究,但当之后再用出天魔大化式的时候,众人就瞠目结舌了。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仅动一子就可转换两式变化,更何况还是那世间三大难解招式。
殿内,就在汪泽持子欲下的时候,御轩突然道:“三招下角破,七招上角溃,十招全局灭!”
汪泽先是一顿,而后冷哼一声,心中暗暗道:“此子真是狂妄,居然想用三招就破我下角,实在是痴人说梦!”
随即走出中二,用起之前对弈朱呆呆所用的招式,只要御轩一跳,就会掉进设定好的圈套。
然,御轩不吃这一套,直接点进三三。
汪泽陷入苦思。
门外起初以为看懂棋局变化的那些人,刹那间也跟着沉思起来。
这是什么招法?
看起来完全就是胡乱下!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最终汪泽选择分割挡下,御轩顺其爬上。
此时两人已过两招,按所说的三招破下,仅剩一招。
汪泽端详许久,愣是没找出哪里有什么不对?
只好扳头而行,谁知御轩忽然一夹,以天地大同式破掉下角。
“这……”汪泽脸色大变,自己的下角居然破在常用的招式上,最终要的是还没有看出来。
之后过手的第七招,御轩以底二路回子,恰用天魔大化式溃掉汪泽的上角。
第八招,御轩高角腾挪,二面双夹。
令汪泽满头大汗,心想:“前两次预手全已灵验,莫非真得要在第十招输全局?”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就真得打国手这张脸了,可是他又想不到对方到底会在哪里杀子。
顿时,他持子久久未动,不敢再走。
御轩见此也不催,安静的坐在一旁等候。
此时场外也静得可怕,众人抓耳挠腮,愣是没看懂。
转眼一炷香过去,汪泽最终选择棋走偏锋,准备与御轩交子,也简称为耍流氓。
就是我不杀你子,你也逢想杀我的子。
一般这招迫不得已不会去用,不然就少了下棋的其中乐趣。
但这时的王泽是狡兔死,走狗烹,总好过输全局要体面。
御轩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提子呼呼欲出。
眼看即将落下,突移三格,落于星位……
“这是……”汪泽惊呼出声,而后不可置信道:“天人合一式!”
殿外众人也是顿醒,原来御轩先前所用的天地大同式和天魔大化式,都是为了这招天人合一式做铺垫。
最终汪泽以输一子落败。
见胜负已分,御轩站起拱手道:“汪国手,承让了!”
汪泽急忙扶住他的手臂,叹声道:“御师真是打趣在下,在你面前,怎敢称国手二字?”
御师?
两字一出,众人震惊,堂堂国手竟然屈尊称一名少年郎为师!
见旁人狐疑,汪泽拱手解释:“御师在棋之道,可为天下师!我称御轩,确实应该。”
国手都这样说了,众人也不再去纠结。
“不知御师是哪里人?师从何处呢!”
“我是徽州合城人!小时候曾有异人教我下棋,至于何名何性,我也不知!”
御轩一番胡乱的回答,居然还令汪泽是置信不疑。
在旁的崔俊就坐不起,对围观的大小官员喊着:“合城县令在不在?”
久久未见响应,他才想起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
这里可是江州,又不是徽州,哪里的县令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大人!侍郎大人!”人群中忽然站出一名官员,急慌慌的道:“下官新阴县令张一志,与合城县令赵士元乃是十年同窗好友。”
“大人若是有什么吩咐,下官回去后就去通知他!”
崔俊正愁有火没地发,有人就主动送上门了。
“你且回去告诉赵士元,合城有御轩如此奇才,为何不大大引荐?”
张一志唯唯诺诺,心里头算是看明白了。
这名叫御轩的少年郎今后可惹不得,背后靠山可大着呢!
想着回去就得知会老友一声,以防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脾气发完,崔俊才想起旁边的御轩:“你可曾进过学?”
御轩摇头:“禀大人,小子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一直深居南禅寺养病,还未进过学。”
崔俊闻声稍顿,而后招手唤来一名下人。
不时,就见那名下人手托一本书籍就过来了。
“这是我平日闲暇里所著的散集,你且挑一节文章背来听听。”说着就将那本书籍递到御轩的手中。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看看你能背多少?”
御轩也不推辞,取来就须臾一看,重新将散集交回崔俊的手中:“大人,我已经记下了!”
“这么快?”崔俊大惊,全过程算起来也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然而他并不知道,背那篇文章,御轩所花的真实时间根本就没超过三秒钟。
为了怕惊吓到众人,这才故意拖延了一点时间,顺便将崔俊所著的整本书籍都看完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依旧还是惊艳了全场。
“竟已背好,你就背来看看!”
见对方催促,御轩便朗声背诵起来:“民有托命处,无其欲则争……”
全文七八百字,御轩无一错漏。
“奇才,真乃奇才也!”崔俊拊掌大笑,“以后可常来我居所,正巧还要在停留几天,也让我好好考考你的学问!”
见御轩傻楞在原地,刘庆山赶紧上前提醒:“愣着干嘛?还不拜师?崔侍郎要收你为徒,这可是天下学子求不来的好事!”
御轩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拜了。
礼部侍郎,其官职可相当于从一品,这靠山也忒厚实了!
此刻的刘庆山,其实心里有些失落。
要知道御轩可是他最先认识,一开始方丈慧空引荐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太在意。
认为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会有多大的能耐!
但后来再得知他眼中的小屁孩居然是百年难寻的宿慧者,二话不说,就想着怎么去接近对方。
谁知这个御轩性子本就散漫,又巧好被刘庆山看到这一面,故以为对方是挂羊头卖狗肉,空有虚名那种人!
然而今日御轩所展露的天赋和才能,甚令他后悔不已。
谁想后来者居上,崔俊率先慧眼识珠,拉拢起这个御轩。
显然自己是没有机会了,所以干脆就做个顺水人情,提点提点对方,弄不好还能让人记住自己的一些好。
想明白后,刘庆山忽地豪笑一声:“所谓良师难遇,良徒更难遇!崔兄,今日这顿你得请客啊!”
崔俊也不含糊:“必须,必须的!寺外山下就有一酒家,今晚大家不醉不休。”
大小官员纷纷叫好。
酒宴竟已设好,众人也不再此久留,忙着回各自的院中收拾打扮。
御轩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觉得自己留下也有些尴尬,便也拱手告辞了。
一时间,殿内仅剩下崔、刘几人。
崔俊见汪泽始终盯着那盘早已结束的棋局,误以为心中有啥芥蒂,故而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汪国手不要再介意了,输给御轩,不亏!”
汪泽闻言轻轻摇头:“今日能窥得如此神妙棋道,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介意呢?”
“哦,那为何方才……”崔俊欲言又止。
汪泽赶忙解释:“方才是在想一件事,继而有些入神了!”
崔、刘两人知会,并未搭话,静等下文。
“之前在棋局上,御师曾说过三招破下角,七招溃上角,十招灭全局!”
“前两个皆被说中,不知道为何第三个却预言失败,仅仅在第九招胜我一子!”
崔、刘两人沉思片刻,而后互视一眼,似是猜到了答案。
汪泽显然知道他们所想,莞尔一笑:“汪某知道两位大人再想什么?你们确实没有猜错,方才御师是在保我颜面!”
毕竟全局输和输一子,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在众人面前称赞:在棋道,御轩可为天下师!
毕竟一人的棋艺就算再高,若是棋品出了问题,一样不会受人尊重。
至于此刻的汪泽,心里头虽还在夸赞着御轩的棋品了得,但更多的注意力仍停留在那棋局上面。
“若刚才不顾及我的颜面,后两手他到底会怎么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