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子一天天接近，今天已经到达了最后一天，是小雪父亲的头七。

这一晚，经过这些天的平复，即使大家又一次沉浸在悲伤中，也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哭的狼狈。

只不过一个个低头不语，让气氛宛若实质令人呼吸困难。

随着一位穿着奇装异服疑是祭司的村民，将手中的零钱挥洒至半空，大家纷纷趴在地上，捡起地上散落的零钱，然后用这些零钱在一座纸制的桥上铺出一条路。

虽不知道这一举动有何含义，但刘悲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看呐，谁说城市里面无星星的，这不就是嘛？

棚子内横拉着几条粗线，上面挂满了灯笼，隔着宣纸所散发出的朦胧光芒，笼罩着下方几位年轻人。

他们坐成一排，负责奏乐，随着他们敲锣打鼓的动作，一旁桌上神龛的两侧蜡烛，火光摇曳，与火红的灯笼遥相呼应。

明明不是一家人，却充斥着一家人的温馨，令刘悲不禁双眼微眯，躲避这直白光芒的照射。

霎那间，睫毛覆盖的眼中充斥着密密麻麻的星星。

这番美景，令他不由回头看向厅里正守在父亲身旁的小雪，见她低着头，脸上带着憧憬，似乎已经习惯了独处一样，并没有被外面的热闹给干扰。

刘悲会心一笑，这样就好。

继续看向人们，见他们在祭司的一声令下，纷纷朝一个方向跪倒，随着一个个响头磕下，当最后一个磕完时。

忽然间，狂风大作。

刘悲眯起双眼，见他们所跪拜的方向上方，有一个模糊人影正徐徐落下。

等落地后，身体一阵扭曲，一张历经沧桑、饱满且圆润的脸颊上，带着微笑看着众人，看得刘悲一愣一愣的。

而后心中爆发出一阵惊喜。

本以为小雪的父亲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了。

这下好了，有看得见小雪的父亲，还有需要小雪的家人，有没有自己都无所谓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回过头，想要去寻找小雪，却见有一人影从眼前掠过，速度之快，如一个阵风呼啸而过，刘悲急忙喊出声来。

“小雪！”

如果换作平常，这么严肃的场面，他是不会贸然出声的。

但此刻锣鼓喧天，与唢呐齐鸣，所奏起的哀乐完全覆盖了他的声音。

再说了，如果不让他提出告别，他多少是有点不甘…

“怎么了？”

听到刘悲在喊她，宁如雪用力踏在地面上，来了个急刹车，稳稳当当的停住，然后倒着身子缓缓后退，脸上同样带着惊喜。

亏她这几天，天天在厅里面守着，生怕父亲回来会见不到她，结果竟然是在外面登场，害得她好一阵担心。

不行，她得去抱怨一下才行！

见小雪喜悦的水眸中暗藏着着急，明明都这么着急了，还放不下自己，这可真是让他受之有愧啊…

刘悲笑了笑，说道：“没什么，记得要开心哦。”

等下和你父亲聊天的时候，要记得开心哦，可别让在我这的沉默，再现此次重逢，让今后的生活变了味。

就这样卸掉所有伪装，用最初模样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吧，延续你以前错过的开心。

“刘悲，你…”

看着刘悲脸上的笑容，如第一次见到他笑时一样纯粹，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眼中的光芒衬托着万家灯火。

宁如雪陷入恍惚，一开始的惊喜悄然流逝，不安野蛮生长，已经生长到她都开始感到害怕的地步。

见小雪只说了三个字，便看着自己怔怔出神，刘悲又继续笑道：“怎么了？还愣着干嘛，没见你父亲正等着你嘛？”

“我…”

刘悲的一再催促，令宁如雪无话可说，因为刘悲不肯主动开口，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打破这个局面。

咬着鲜红的嘴唇，迈着踌躇的步伐，向自己的父亲走去。

没走几步，宁如雪身还是有些不放心走了回来，弯下腰，拥抱着刘悲，亲昵地蹭着他的侧脸，在耳边轻声呢喃。

“在这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嘶～

刘悲伸出手，同样想要拥抱小雪，可他却做不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无处安放，最后只能悻悻放下。

原来…

不是告别不甘，而是不敢告别，早知道就不告而别了…

“嗯～”

得到刘悲的答复，宁如雪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着小雪迈着欢快的步伐向她父亲奔赴而去，刘悲脸上的笑容，如拼接而成的面具一样一块块掉落。

对不起了小雪，虽然这个决定会让你恨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无法成为你所希望的人。

每当有人需要帮助时，小雪总是用希望换来他的无视，最后还落得自己失望的下场。

所以啊…只能对不起了，与其希望一再失望，不如让你回到你所希望且需要你的家人身边。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谁叫他已经不会再去帮助别人，也无法承受帮助别人后所带来的代价，更无法接受这些代价，会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给分担。

至于回报…

已经无所谓了…

见小雪父亲目光投向这边，嘴巴蠕动想要说什么，刘悲赶紧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嘘～

刚要打招呼的男人见到他这行为，短暂的愣神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领神会且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刘悲偷偷来到小雪弟弟身后，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声音细若蚊蝇，说道：“跟我来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说。”

小夏嗖的一声绷得笔直，刚想发作，见刘悲表情凝重，正对他勾勾手指。

这么严肃的场面，他也不好当面出声询问，于是便乖乖地跟着一起离开。

带着小雪弟弟来到一处隐蔽地方后，刘悲的右手像是住着两个争吵的灵魂，最后因为闹得不可开交而打了起来，颤抖地摘下了手镯，然后双手奉还。

“什么意思？”看着刘悲递出来的手上，有一只木手镯正轻微抖动，似乎在抗拒，小夏面带不解的看着他。

“你不是一直想到知道小雪在哪嘛。”

“你该不会想说是在这手镯里吧？”小夏脸上写满了不相信，甚至开始怀疑刘悲是不是在忽悠他了。

可刘悲的神态，以及那细微动作怎么看都是在不舍，竟让他有些信服，但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小雪并不在这里面，她现在正和你父亲聊天。”

此话一出，小夏身上的力气被抽空，如一个泄气的皮球，双手无力的垂挂在两边。

果然嘛…

哪怕他再怎么不愿意接受现实，现实还是会找上门来…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学会了坚强，可以从容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抬起头来，眼中的惊愕就快要溢了出来。

“你能看到我爸爸！”

“嗯，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欺骗你，等到了白天，小雪就会乖乖回到手镯内，只要你带着手镯，就跟小雪呆你在你身边一样。”

“可我又看不到姐姐，该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小夏看着刘悲信誓旦旦的模样，满脸都是狐疑。

虽不知道人死后是以什么样的物质存在，可这么大个人，又该怎么能进入到这么小的手镯里面。

“对于你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个心灵寄托的物件？”刘悲反问道。

他也想不出已经成为鬼的小雪，能够对人类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更别提小雪的弟弟还看不到她。

可小雪的弟弟对她至今念念不忘，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心灵寄托的作用。

这话很直白，说得小夏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他也只不过是想求个心安，既然刘悲已经点破，那就让他睹物思以前与姐姐一同生活过的快乐时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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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信将疑的接过手镯，刚穿过五指，就感受到一股如同磁铁一样同性相斥的阻力，阻止着他将手镯带在手上。

无论怎么尝试，都套不进手腕半分。

这下，小夏终于相信刘悲所说都是真的了。

也就是说，他的姐姐会在手镯内一直陪伴着他！

看到小雪弟弟激动到身体都在发颤，刘悲双眼微眯，也没说什么，直接调转身子，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这一举动，配合着他那极具落寞的背影，像是要融入夜色再也不见，这让小夏心中莫名多出一种罪恶感，迫使着他急忙呼喊出声。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刘悲没有说话，多留在这里一秒，都是对他内心的煎熬。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反悔…

轰隆隆！

直到刘悲彻底融入夜色销声匿迹，耳边所回荡雷鸣还在继续，并没有停息的迹象，小夏怔怔地抬起头来。

见天空一片漆黑，偶尔有几道雷电撕开苍穹，却撕不开密布的乌云，只能任由乌云翻腾，将夜里仅剩的月亮给遮蔽。

什么意思？

这怎么看起来像是他把姐姐从刘悲手中夺走的一样？

难道不是刘悲一直占据着他的姐姐嘛！

………

看着曾经受过自己帮助的村民们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男人随意的穿梭在人群间，喜悦的表情渐渐淡漠，在这七天里，他想通了许多事，倒也看淡了几分。

上次走的太匆忙，有些事来不及完成，这次回来只不过是完成那些没来得及完成的事。

缓步迎向女儿，看着她那温婉动人的脸上有着几分憔悴，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不由心中暗叹一口气。

“爸，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跟我来，我带你认识一下刘悲。”宁如雪情绪异常激动，来到父亲跟前，直接一把抓起他的手。

可七日未见，让思念好一阵叙旧。

内心焦急如焚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这么久没见过父亲，总不能刚见面就要打断他想要叙旧的兴致吧。

不安还在积蓄，已经积蓄到了难以言喻的地步，内心如一团乱麻一样惶恐。

想要回头确认刘悲的位置，可双手被父亲反握，根本转不过身来。

见自己聊起过往，也勾不起女儿的兴趣，身心全都挂念着那个叫刘悲的孩子，男人有些无奈。

估摸了下时间，觉得是时候该松手了，于是便放缓了话题速度，主动聊起女儿刚刚所说的事。

“小雪，你刚刚要介绍谁给我认识来着？”

听到父亲提及这事，宁如雪激动的心颤抖不已，挣脱开一只手，顺势转身回头看去。

上一次事发突然，留给她和父亲聊天的时间不多，父亲就先一步离开了，没有机会介绍刘悲给他认识。

现在机会来了，只要将刘悲介绍给父亲认识，知道刘悲有什么样过去的他，绝对能理解自己任性的要求。

这样一来，自己那自私的要求，在今后的生活中能得到满足。

可想象始终是想象…

回过头，哪还有刘悲的存在，那斑驳的长板凳上，留有来往人留下的余温，却留不住刘悲的痕迹，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这下宁如雪彻底慌了神了，也顾不上另一只手还被握着，直接拖着父亲去寻找刘悲。

环顾四周，无法知道刘悲离去方向的她，只能四处寻找，同时不断呼唤着刘悲的名字，久经不衰，所蕴含的哭腔，余音绕梁。

“刘悲，你在哪啊～”

“不是说好等我的嘛…”

刚来到村口的刘悲，听到了这一声声呼唤，紧咬牙关，没有回头，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逼迫着自己赶紧离开。

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去寻找小雪。

既然已经不需要小雪了，那就让小雪陪伴在需要她的家人身边吧。

自己…已经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

寻找无果，呼唤无应。

果然她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嘛…

刘悲真的抛弃她了…

宁如雪身体一软，差点栽倒，好在被她父亲给扶住。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能隐隐感觉得到刘悲的打算，从这些年刘悲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不难看出，只是…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刘悲会这么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