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时二刻,西羌宫中派出官员指引钟毓一行前往明德殿觐见西羌陛下旭邬烈。
钟毓点了八名随侍一同入宫,云清之抱着木盒跟随在钟毓身侧,阿鸮与赵徵自然在随侍人群中,一行人一路无话。
行至明德殿外待内侍通传后钟毓与云清之齐齐步入大殿。大殿两侧坐满了西羌的官员,上首宝座上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着绯色衮龙袍头戴通天冠,神色淡淡,正是西羌国君旭邬烈。
钟毓领着云清之一行对上首的旭邬烈躬身一礼,“夏国使臣钟毓谨代表我国陛下见过羌王。”
旭邬烈淡淡开口:“免礼!”
钟毓站直身子呈送顾晏亲笔的国书后,朗朗道:“数月前我国立于贵国封川塬的都护府突遇变故,府上驻守官兵共计两千五百一十六人全部被折辱杀害。此等大案西羌竟然不曾上报,我国陛下自然是要派我前来追问追问。”
一名西羌官员跳出来指责道:“你们夏国的都护府出了事不行自查,倒来与我们追问?要知道你们的都护府历来都是自行自治,出了事与我们何干?”
钟毓蔑视道:“我们的都护府可是在你们西羌的土地上出了事,莫说是此等大案,就是你们国中百姓家无故死人贵国的法律都不行过问么?在下孤陋寡闻,还未请教是不是贵国不设刑司律法?”
又一名西羌官员说道:“你们夏国倒是律法严明,请教阁下,凡起刑狱是否需先行问审再做处决?”
钟毓心中冷笑:“这群人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侧眸与云清之递了一个眼神。
云清之上前一步,回道:“正因我国注重刑法,此物便是奉吾皇之命送给西羌君上。”说着将手中的盒子微微一抬,西羌的侍从急忙接过奉到旭邬烈的御案上。
随着侍从打开盒盖旭邬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旁的近侍急忙合上盖子将木盒抱到一旁。
云清之朗朗道:“我国法纪严明,虽说都护府是代我朝天子巡视但得知韦都护对西羌君上不敬,也自当按律法处决。臣遵我朝陛下之命将此人的头颅奉上以慰藉羌国君上。”
旭邬烈冷冷回道:“夏国君主有心了!”
钟毓接道:“我国按大不敬之罪处决了惹事的臣子,那羌国也该给我们解释解释都护府的事情吧?”
又一名西羌官员站出来说道:“都护府是你们夏国的都护府,按照约定我们从不过问都护府的任何事情,至于都护府中守军因何缘由死亡合该你们夏国自行查处,或许是都护府中出了内贼投毒陷害也未可知。”
钟毓心中暗骂:“好个不要脸的逻辑!还想打量着想死无对证,做梦!”当即回道:“此事暂不论,我请问君上,臣等来金州时途径都护府何以见到的是一座被大火侵吞后的断壁残垣?”
一名西羌官员说道:“封川镇的官员曾经上报过此事,因秋冬干燥,偶发大火,虽当地官员居民尽力扑救但也无力回天,此着实是意外所致。”
钟毓冷哼一声,“好一个意外所致。既然当地官员居民知道救火想来也是与我都护府有道义之交,岂能一点不知我朝都护府被外军管辖?”
“使者这话就说的没理了,民宅失火哪怕是位路人都会尽力救火,而你们都护府历来自治,普通民众怎敢随意窥伺?更遑论什么道义之交。”
钟毓正要反驳云清之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了一下,冷冷站出来面对旭邬烈说道:“羌国陛下,在下想向您打听两个人,也不知这两人是否还在世?”
“你想问谁?”
“贵国的左、右翊卫上将,额赫与阿图巴尔。”
旭邬烈眼神一凛,回道:“我国翊卫中并无这两人,使者怕是弄错了吧。”
云清之心中暗笑:“看来西羌是想甩锅给燕国了。”
云清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冲着旭邬烈晃了晃,道:“臣,云清之。数月前曾去了两趟都护府押送粮草。意外发现了有两名西羌的官员带队驻扎在都护府,还从他们身上搜到了这封信,这封可是贵国兵部的密函,还押着贵国兵部的印鉴。至于信上写的是什么,君上与我想必都是心知肚明,也就没必要绕圈子说话了,君上您说是不是啊?”
旭邬烈捏紧拳头注视着云清之,早在夏国使臣到来前自己就已经从燕国人口中得知了上次在都护府害死自己西羌将士的云清之跟随出使,原想着他未必敢到这大殿上来,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还一副倨傲的样子拿着证据逼问自己。这个该死的额赫居然隐瞒了密函落入夏国人手里的这件事,简直想把他挖出来再杀一次。
大殿上西羌众臣听云清之自报家门顿时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他身上,那些带着愤恨、杀意、好奇、探究的目光不仅没有让云清之感到不快反而饶有兴趣的扫视了群臣一圈。群臣见到他手上的密函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去辩驳,大殿上顿时寂静无声。
钟毓适时打破沉默,“君上,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我朝陛下已经就我国臣子所犯之罪向君上致以歉意,贵国也就不要耍什么弯弯绕的心思了,大家开诚布公谈谈这件事该怎么了罢!”
旭邬烈被钟毓与云清之两人一刚一柔的夹击气的脸色铁青,眼下对方人证物证均在手中,自己又该如何辩驳?好在当时派去都护府的所有人员不是被云清之杀了就是回朝后被自己杀了,现在死无对证,对自己来说也能有一步退路。至于燕国早晚都是要对上夏国的,不妨让他们斗去,自己置身事外以谋渔翁之利。
旭邬烈淡淡道:“一封书信怎当的真,使臣应当好好查查是不是伪造才对。”
“对啊,你拿一封不知从哪来的信就攀污我国未免太便宜了吧!”
“无中生有的小子,不足为信!”
几名西羌官员纷纷附和旭邬烈的话指摘云清之信口雌黄。
云清之透着寒意的眸子一一扫视过那几名叫嚷着最凶的官员,那几名官员被那双透着杀气的眸子慑地讪讪住了口。云清之嗤笑道:“羌国还真是令臣刮目相看啊!唔……既如此,也不知在都护府中那群假冒我朝将士的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蝥贼,横竖不管是哪里的反正都被我给杀了个干净!说到底贵国也该重视一下民生问题,怎能容得贼子们光天化日之下肆意妄为呢?擒贼灭贼这种事我既然捎带手帮了,君上也就不用谢了!”
钟毓担忧云清之说出难以收场的话,急忙道:“君上,据我国调查得知当时燕国也有人进驻了我国都护府,听闻燕国也遣使来朝,不如也让燕国使臣前来一同论述论述,如何?”
旭邬烈本就在想我堂堂翊卫数百将士竟在折在这么一个臭小子手里,现在又被他用话语讽刺谪贬,胸中一口闷气不得出,听得钟毓这样说,明白这是在给自己递台阶呢!自己本就想让燕国去对付夏国,如此便开口道:“也好,使臣累了罢。孤着人安排了宴席待会儿再请上燕国使臣一同进宴,使臣歇息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