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办的是小学,可不是学堂。”刘远纠正道。
“那还不一样。”
“不一样。学堂教的是子曰诗云,圣贤之道,我办的小学,则是教人怎么种田养牛、起房造桥、治铁炼钢、经商贩卖等实用之术。”
“还真有传授商贾之道的?这世上人无不以商贾为贱业,岂有人愿学。”王季奇道。
“怎么不能。王兄切莫受那引起似是而非的读书人愚弄而轻贱了自己。世上若无商贾之道,如何互通有无?孔夫子门下,不也有大商臣贾。若没有这些人,孔夫子周游列国,恐怕路上都得饿死了。”
“胡说八道,圣人弟子岂能操持商贾贱业。”九歌不信道。
“圣人弟子也得吃饭吧。不种田,不经商,一个个都做官发财?”刘远怼道。
“真的如此?”王季半信半疑,抬头看了看对面的赵孟臣。
“刘巡检说的也差不多吧。史称,夫子有教无类,门下弟子三千,经营百业俱有。其中子贡,曾经商于鲁、卫之间,富至千斤。夫子游列国,子贡曾随行。至于是否资助过夫子,未见之于史册。”赵孟臣道。
“未见史册不等于没有。”刘远道,“夫子远游,子贡作为弟子,奉上些盘缠也是应有之义吧。至于史册为什么不记,或许得怪孔夫子自已,搞出什么春秋笔法来,专记好听的,不好听的绝对不记。后世圣贤,读书人纷纷效伦仿。”
“刘大人所说,未必没有道理。”赵陵孟臣沉吟了一会,点头道。
“有人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刘远有笑了笑,有些得意道,“所以,我那小学,不学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学堂学子,讲求得是学好文章,货卖于帝王家,升官发财;我的那小学呢,学生们求的是学得些一手艺,种田的多打两斗粮,养牛养羊的多养出几只牛羊,经商的能多挣两个钱。”
“粗俗,净钻钱眼,净是铜臭!你就不怕天下读书人骂你有辱斯文!”九歌不屑道。
“骂啊。早就有帮读书人开骂了,但能骂少了我几斤肉吗?”刘远摆了摆手,“我又没说不允人去学堂,想升官发财的大可去学堂念他的四书五经,想学手艺,长些本事好养家糊口的来小学。我那小学,男女不限,老少不限,贫富不限。”
“你就不怕误人子弟!”
“能误得了什么事!我那学校,来去自由。再说,我又没收他们一分钱,只要来学校,吃穿免费,文具书本免费,家境困难的学生我还给些补贴。好些人本就上不起学堂,如今到学校,能学到几个字也是赚了,能误得了什么。”
“你….”九歌终于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听闻河口小学光学生就招了好几百人,夫子恐怕也得需请十余人。这又吃又穿的,还要补贴贫困学子,刘巡检不次于养了近百个孩童。这一年下来不怕要十来万贯?”一直冷眼旁观两人互怼的赵孟臣突地出声问道。
“差不多吧。”刘远默然一会,点了点头。
现在虽然有了琉璃、香洗等来钱的产业,但手中仍是拮据,未始不是自已搞教育带来的后果。
“那么刘巡检却为得何来?难道真的如外面所说,你真喜欢败家?”赵孟臣笑道。
“或许有之吧。”刘远沉吟了一会,道,“不瞒诸位,我家老头子生前,以积攒为乐。我呢,却不喜欢那些既不能吃,也不能穿的硬疙瘩。”
“硬疙瘩?”
“是啊。小时候,我曾进过银库,见到一个个白的、黄的大铁疙瘩。老头子说,这叫没奈何,将银子、金子铸成这样,盗贼就搬不动了,只能徒叫奈何。但这些是用来传家的,连我长大了也不能用。我当时就十分的不喜,这种铁疙瘩,即不能吃,不又能用,只能看看,又不能动动,那有什么用呢。”刘远有些动情地回忆道。
赵孟臣、王季饶有兴趣地听着,九歌却被唬得一愣一愣。
“近年来,我也因此事一直烦恼。你看那些硬疙瘩,盗贼也搬不走,用来子孙相传自是极好。可是,若有一天,蒙古人来了,他们搬不搬得动呢?”
“笨蛋,这还用想,蒙古人自然搬得走啊。”九歌不觉插口道。
“是啊。蒙古人自然是搬得动的。”刘远点头道,“这蒙古人来后,又杀又抢,比盗贼还狠,我为什么要将那些东西白白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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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他们呢?但是呢,老头子留得有些多,我又不能在蒙古人来前将他吃完喝完,那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你就用力地花,用力地穿,用力地败?”九歌瞪着双眼,天真地问道。
“是啊。我一度想了好久。终于被我想到了两个法子,一个是,我一个人吃不完,不见得几百人,几千人吃不完吧;建个学校,贴补些给乡邻,乡邻偶尔还念叨着我刘大郎的好,若让蒙古人拿起,他们能说一个谢字?”
“这个法子不错,另一个法子呃?”九哥难得点头道。
“另一个就是将同样不甘心被蒙古人奴役、抢掠、屠杀的兄弟都聚起来,用钱买粮食,打刀枪,招兵买马,与蒙古人拼命。打退了蒙古人,最多钱没了,命还是自已的,打不赢,最多舍了一条命,蒙古人要的钱却没有了。当然,无论如何钱是没有了,家也算是败了。”刘远自嘲道。
赵九歌、王季早被刘远半真半假的话语雷得说不出话来。
“佩服。”沉吟了许久,赵孟臣拱手道,心中暗自叹息。
这么浅显明白的道理,一个山野的少年都能明白,京中许多人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说到与蒙古人拼命,说不怕刘某还真存些假。这么多兄弟跟着我,信任我,我总不能将他们都带向死地吧。”刘远有些煽情地道,“所以啊,我就拼着命的训练他们撕杀的本领,撒着钱去打制刀枪。可刀枪易打,有些东西却用钱难以买到啊。”
“什么东西?”九哥好奇道。
“九哥公子,你看,蒙古人都有马,来去如风,我们兄弟光凭两只脚,怎么追得上蒙古人?不瞒各位,我们好些兄弟只见过骡子,见过驴子,马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这要是战阵之上,遇到蒙古人怎么得了?”说着,刘远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侧过头直直瞪着门外。
“你….做梦!你别想打我小红主意。”九歌反应过来,怒道。
“我买,我买总行了吧。”刘远一摊手道,“这几匹可都是好马,留给蒙古人未免太便宜蒙古人了。”
“与其便宜蒙古人,不如骑去战场与蒙古人拼命,打退蒙古人,马还有命;还是自己的,打不退蒙古人,人死了,马死了,也没有便宜蒙古人。”九歌仿着刘远说辞道。
“公子是明白人,刘远佩服。”刘远拱手道。
“呸,做梦去吧,要去拼命,本公子不会自已骑着小红去吗!凭什么让给你。”九哥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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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口夜里十分地静密,一处深院大宅中,赵孟臣据案独坐,盯着忽闪的油火默黙想着事情,隔避香楼,隐隐传来少女的嬉笑声。
门吱扭一声,赵勇闪身进来,来到赵孟臣身后。
“大人,属下打听清楚了。刘家子确为州城刘半城之子。平素不喜进学,也不肯接管家业,专喜与一帮族中子弟在州城胡闹。去年与州府雷巡府家公子起了冲突,被刘半城发落到河口来按任河口巡检。”赵勇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