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察觉到他的用意，不慌不忙的拨开下方迷雾，道：“你猜得没错，只可惜若非心有贪念、受七苦所累之人是进不去下方世界的。”

他眯着眼，低笑一声道：“她入此界是心甘情愿，你救不了她。”

宵晖警惕地看着他。

少年继续说：“我可以放你离开，但她，不行！”

下界黄衣少女不知是否感应到什么，忽然抬起头，少年看进她眼里，眼角眉梢有片刻柔软。

他抬眸对上宵晖冷淡的目光，“被困此阵三百年，终让我找到回人界的钥匙，怎能让你带走她。”

宵晖执剑而对，“她，我要带走，你，我也要杀。”

少年大笑，身上的魔气骤然暴涨，黑色的咒文爬上他苍白的脖颈。

大战一触即发。

二人斗得昏天黑地，皆是全力出击，快得肉眼根本无法捕捉，一眨眼的功夫已交手数百回合。

正面对上魔化的另一个自己，宵晖本没有多少胜算，靠着九华莲源源不断的灵力，通过加速灵力运转的方式逼迫身体突破极限。

代价就是沸腾的灵脉令他的精神一直处于临界状态，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且只有前进没有后退。

而少年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咒文随着魔气的高涨一路攀上他的整张脸，只有那双金瞳还昭示他曾为神族。

两人灵力相撞，巨大的撞击力造成的震荡竟毁去下界几乎一整座城。浓烟之下，少年怔了一瞬，仅仅是这片刻出神的功夫，宵晖的剑就刺了过来，他虽及时回防仍被重伤。

冰剑贯穿他胸腹，他踉跄两步，来不及用魔气治疗伤势便立即飞往下界。宵晖紧追而上，他金瞳泛着血丝，看起来如入魔一般。

在两界的分界处，他没有再同之前那般回到另一个世界，他落地，见到的是大火中的废墟，耳边是人们的哀嚎呼救声。

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反倒使他冷静下来，几个调息后，身体内奔啸的灵流终于安静下来。他直奔那间宅子，见到却是少年于火中救出成月的画面。

少年瘫坐在墙角，成月安静靠在他肩头。火光下，他脸上的咒文逐渐消散。

他的生命也在消散，魔气和灵力耗尽的他已无力对抗宵晖任意一击。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宵晖走近他蹲下身，问：“你到底是谁？”

少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无力垂下，极轻的笑了一声道：“我告诉过你的……我即是你……另一个世界的你。”

赤金的血染红了他衣衫，他看了看自己沾满血的手，忽然毫无征兆地插入自己胸腔徒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一颗鲜红的，尚在跳动的心脏。没有被任何恶念玷污，属于神的心脏。

他将那颗心脏送到宵晖面前，在他错愕的眼神中，用最后的法术将那颗心融入宵晖的胸膛。

做完这些他的身体便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在逐渐清明的天光中化为微风。

天地如同褪色的、逐渐脱落斑驳的壁画。久违的心跳和身体的重量令宵晖不适，他想要将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剥离身体，不想手指刚一触到，心脏便如被撕扯般疼痛。

一瞬间的巨痛令他恍惚了一瞬，心如擂鼓，连冷汗都渗出来，他只得暂且放弃带上成月迅速离开。

一路上仍是闯关，却不似之前那般凶险。大约是因那人的执念已不止是贪念了，贪、嗔、痴、恨、爱、恶、欲，七苦尽在其中。

体内跳动的心脏在他听来喧嚣而聒噪，每当他准备抛弃它，心脏便牵引神经造成巨痛，且这痛感带来的眩晕一次比一次强烈。

再看成月，始终不见醒，而灭掉眼前最后一只剑奴，终于见到了生门。

只要走出去他们就可以回到外面的世界，只要踏出那扇门，一切就会回归正轨。思及此他忽然有些犹豫。

他看向成月，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将她安顿在一旁，兀自打起坐来。

一旦静下来，心跳的声音便越发清晰。

“咚——咚——咚”

灵海随着心脏的鼓动而起伏跃动，渐渐他能听见一些别的声音。

山泉泠泠，树叶窸窣作响，石榴花被风吹落，沉重地坠落发出“啪”的一声响。女子急促的喘息混杂着水声在耳边回荡，她娇笑着喊他的名字：“枕溪，看着我。”

他猛地睁开眼，那声音也戛然而止。

成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你没事吧？”

她说完凑近他，一双眼在黑暗中像泉水般闪闪发亮，某一瞬间令宵晖觉得无比熟悉。那笑着喊他名字的女子也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这一发现令他浑身发冷。

他忽而大怒，近乎粗暴地挥开成月，“走开！”而后毫不犹豫地走向生门。

他跨过那道门，眼角余光瞥见成月受伤的表情，心也猛然抽痛起来，这突然的心痛令他更加愤恨。

“荒唐！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