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西沙羌族最近已是安定，陛下也准许将军回京，将军何不回府过年呢？”
秦砚辞看着天上圆月，掩下了眸中的落寞，语气平淡：“府中兄弟姊妹良多，吵得很。”
将军府的人那样多，父母兄长姐妹，可是这些人哪有一个是希望他平安回府团圆的呢？
“我让你追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青时低头禀告：“元将军的那条线索在青灵山断了，但是贩卖女童的总营似乎在柳州城。”
秦砚辞皱了皱眉，柳州城也算是天子脚下，那帮人究竟是胆大包天……还是有人关照呢？
“准备一下，明日去往柳州城。”
褚南星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疲惫，好在精神状态还是不错。
宋樱雪显然是常来梁家，她与褚南星跟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后院。
也不必褚南星扶着，她走得比褚南星还熟络。
后院有一个很大的会客厅，屋子里放足了炭火，人待在里面暖洋洋的。
元书祎喝了一口茶，问褚南星：“你昨夜没休息好？”
褚南星趴在桌子上转着茶杯：“昨夜和樱雪聊到了很晚。”
“聊了什么？”
若是寻常女子也不必过问，女儿家聚在一起无非是聊一聊心上人或者是在哪家女儿的难堪点嚼一嚼舌根子。
但是褚南星不一样，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背后议论人家，若是真有本事就应该当着那人的面将那些瞧不顺眼的说出来。
褚南星直起了腰：“我见她双眼覆着白绫就小心的询问了一番，樱雪七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才不能视物，我检查了一番，或许我可以让她重见光明呢！”
在褚南星六岁那年丞相生了一场很重的病，京城的名医和皇宫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六岁的小姑娘跪在父亲的床头看着那个将自己驼在脖颈上的男子日渐消瘦，形如枯槁。
死亡无声无息的吞噬褚南星的心脏，无助与脆弱只能让她不住的流泪，却什么也做不了。
丞相府都已经开始准备白事了，一个穿着十分普通的老者忽然登门，说他可以救治丞相。
丞相府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让这老者一试，谁想，还真被这老人治好了。
丞相醒后想要重重的奖赏他，不想这老者却悄悄离开了。
自那时起，褚南星便励志做一名像这老者一般的侠医，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女子无才便是德，丞相本来只想让女儿读读女德、女经之类的书，谁想，往后的岁月里，褚南星除了医书，其他的一概不读。
她自己也有学医的天分，十二岁之前一直是自己看医书琢磨着，后来丞相请了位医师教褚南星医术，还真叫她学了几分真本领。
元书祎问：“有几分把握？”
褚南星眼里带着骄傲与自信：“八分！”
“好。”元书祎放下茶杯，叫褚南星附耳过来：“你知道宋姑娘对梁大哥的心意吗？若是他们两情相悦，我们也可以帮帮忙。”
褚南星翻了个白眼，干脆坐在元书祎旁边，向梁远和宋樱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们都……这个样子了，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两情相悦吧。”
那边的梁远正握着宋樱雪的手写诗，冬日阳光有种空明的明亮，透进窗纸，洒在案几上。
元书祎：“……”
褚南星想为宋樱雪医治眼睛的事让梁远很激动，宋樱雪倒是平静些，想来是失望太多次的缘故了。
褚南星写了张药方让元书祎拿着去医馆抓药，她先为宋樱雪施针。
梁远本来是想和元书祎一起去抓药的，但是元书祎看宋樱雪有些紧张，就让梁远陪着她，自己去就行。
褚南星写了两张药方，一张内服，一张外敷。
元书祎两手提着药往回走，路过拱桥时看到了角落里的两个乞儿，年龄小一点的乞儿甚至没有双臂，大一点的乞儿披头散发的抱着她，看不清脸。
天下的苦命人那样多，帮是帮不过来的，元书祎内心没什么感触，只是路过时往破碗里放了一块碎银。
这些都没什么，元书祎眼眸随意一瞟，看到了那个乞儿的鞋子——和昨天在茶楼前拦住他们请求买花的那个小姑娘的鞋子一模一样。
元书祎直起身子，双眸细细打量乞儿的面貌，乱糟糟的头发挡了大半张脸，可是元书祎还是从发丝中看到了乞儿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像是受惊的小兽的眼睛。
是昨天卖花的小姑娘！
可能是元书祎停留的有些久，那个姑娘动了动，深深地埋下了头，小声道：“多谢公子，公子慢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或许是在这寒冷的冬天她穿的太过单薄，也或许是……恐惧。
元书祎没什么表情，利索的转身就走。
因着宋樱雪的眼睛，宋家添了许多专门熬药的器具。
宋樱雪解了白绫躺在她自己的床上，头上插着几根银针，梁远坐在一边握着她的手，褚南星像根多余的蜡烛，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的等着元书祎回来。
元书祎拿着药推门进来，褚南星呼出一大口气：“你可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元书祎将药包放到桌子上：“是耽误你用药了吗？”
“这倒没有，就是……”褚南星瞟了一眼那边你侬我侬的两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就是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在这有些多余。”
“额……不好意思啊。”梁远红着脸挠挠头：“真是麻烦褚医师和阿柯了。”
元书祎：“无事。”
褚南星摆了摆手，一副很高贵的样子：“医者仁心嘛，况且是我这样善良的人。”
“走啦，我们去熬药。”褚南星说着就把刚喝了一口水的元书祎拽走了。
医馆的药都是现成的，该磨的，该切片切块切丝儿的都弄好了，元书祎没什么干的就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褚南星熬药。
元书祎垂着眸，还在想桥上那两个乞儿的事。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嗯……”褚南星想了想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这火候什么的还得我自己看顾。”
“那我先出去一趟，有件事……有些奇怪。”
褚南星有些紧张道：“什么事？会不会很危险啊？你可别一个人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啊！”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元书祎找了一家酒楼，就在拱桥的对面，能正好看到那两个乞儿的一举一动。
她点了两盘素菜，一壶茶水，慢慢悠悠的细品。
两盘菜从晌午吃到徬晚，给小二都看愣了，那两个坐了一天的乞儿终于动了。
元书祎将银两放在了饭桌上跟了上去。
两个半大的孩子走的很慢，在七扭八拐的小巷里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
元书祎无声无息的跳上墙头，墙外的高树将她的身影完全的挡住了。
院内的角落里还坐了十来个女孩儿，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在大冬天里衣不蔽体的苟活。
院内廊前蹲着一个大汉：“今天挣了多少？”
乞儿将破碗颤颤巍巍的递了过去，大汉一把拿了过来，左手捻起碗中元书祎给的碎银：“今天又有傻子？”
乞儿不答话，只敢点头。
大汉嘿嘿一笑，将碎银和那几枚铜钱揣进兜里，将乞儿的头发往旁边一扒拉露出那张冻的透红的脸。
“我们家小蝶就是招人稀罕，瞧瞧，昨天也是你挣得最多！”
小蝶在大汉粗壮的手臂里颤抖：“爹爹……不要把我送到青楼……”
“那也要看小蝶还能不能挣更多的钱了！”
一个粗衣妇人走过来将盆放在空地上，粗声粗气的喊：“赶紧的，来吃饭吧！”
角落里的姑娘们悉悉索索的爬了过去，瘦弱的身躯挤在一起，将头埋在盆里咕噜咕噜的喝。
元书祎看得直皱眉，这些姑娘们根本就没被当做人来看！
妇人看着跟畜牲一样吃食的姑娘们啐了一口：“贱命！”
元书祎双眸眯了眯，侧耳听到了巷内的脚步声，四个戴着斗笠面纱的黑衣人敲响了院门。
妇人哎呀了一声连忙去开门：“大人来了！”
大汉也赔笑着搓着手：“大人啊！”
领头的黑衣人不耐烦道：“废话少说！货呢？”
“小的这就去拿！”大汉连跑带颠的进了屋。
元书祎冷眼看着，对他们口中的“货”已有猜测，果不其然，八个女童缚着双手堵着嘴被大汉用一根绳子牵了过来。
汉子点头哈腰的像条癞皮狗：“大人，都在这里了。”
黑衣人显然不满意：“怎么这个月只有八个？”
妇人赶忙道：“大人，我们真的尽力了，这不临近过年了嘛，好多穷人家的姑娘早我们一步都被她们黑心的爹娘卖了！我们连偷带骗就弄到了这么几个！”
黑衣人摆了摆手，扔给他们一个钱袋：“罢了罢了，我挑四个回去复命，剩下的你们留着。”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黑衣人挑了四个姿色好一点的女童扛了就走，女童恐惧的挣扎了一番却被毫不留情的打晕。
黑衣人离开了，元书祎看着院内的景象，眸色暗了暗，翻出随身携带的面纱挡住了脸，转身无声无息的跟上了黑衣人。
这大概是什么有组织的贩卖团伙，专门偷拐穷人家的女孩儿，若是长得好看的就卖入青楼或是做富贵人家的小妾，不好看的就折断手脚去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