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从容回头,看到伊灵君的一瞬间,他眼中升腾起了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即便是他要去赴死的时候都没有的。
伊灵君微笑:“你为难什么?你的为难都留在别人身上了,对自己,从不手软。”
魏从容不语,朝着左土的方向缓缓后退。伊灵君心中一凛,却仍然笑着:“不要走,你走了,我呢?”说着话,顺势要拉魏从容,后者闪身退开,灵活的像是在面对敌人。
与此同时,黑暗中迸发出两束光芒,这是魏从容和伊灵君同时释放了神力。前者的光明之力与后者的星辰之力搅在一起,碰撞出令人窒息的美丽的光芒。两人惊讶,同时退开一步——这种光芒在后土不可见,因为那里已经充满了造化神招来的光芒,只有在这晦暗的所在,神力才展现出它的形象来。
魏从容的灵明如同闪电,闪烁出鬼魅似的扭曲的形状,伊灵君的星辰力则如同涓涓细流,又像是皑皑尘埃,无孔不入地侵入魏从容的阵地。伊灵君在较量中高声喊道:“光明神师,我们在打什么?我是来帮你的。”
“这个任务,我一个人赴死足矣。”
“我不让你赴死,我说了,你要回去完成骨人们的遗志。”
魏从容的灵明拧成一根长鞭,毫不留情地抽中了伊灵君的腿,逼着她退开好几步,自己屹立在虚空的大门前,沉着道:“其他四位神师尚在。”
忽然,空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魏从容猝不及防,到了下去,他在空间中捕捉到一种撕裂的感觉,像是有一双巨手正要把他们所在的地方撕成两半。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伊灵君面露喜色,她眯起来的眼睛打量着这个空间,冥冥的喜悦和惊愕涌上心头。
飞星的预兆没有错,即将发生的巨变虽然从后土感受不到,但从左右土的接壤处已经初见端倪:这撕裂是分离,注定了左右土的结局,这两片被路过的造化神改造了的大陆,终于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面对新的转变。
观星知事,这能力魏从容未必没有,即便尚且没有,也不是不能学习,魏从容之所以不知道此事,实在是因为飞星过天的时间太早了,早在贺留心尚在的时候便已经发生了。伊灵君方才在上面听着魏从容和玉孤台的对话,心里便是一跳跳的,埋了这许多年的旧事又被想起来。飞星过天是一件大事,但由于很多人不会推算飞星的规律,因此根本不会关注,这件事也就变成了一件小事,譬如除了贺留心和玉孤台的其他三位神师就不会。但伊灵君会,陵安也只有她一个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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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后土的命运这个了不得的大秘密便被她收进了心里。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后土的大变动到底是什么——分离,后土即将和左土分离,二者彻底割裂成两个世界,从那之后,二者不在相犯。但至于二者为何分离,其中有什么力量在起作用,就不是她的神力能够推理的了。
大深渊中,分离的趋势初露端倪,分离之力间断性袭来,伊灵君有把握地认为,这对她的行动有很大的帮助。
又是一阵剧烈晃动,但这次魏从容有了准备,身体一晃也不晃,执吾剑在他手中垂头丧气地低垂着。伊灵君维持着微笑,一点点走向魏从容。
像是出水的姑娘一点点淌掉了身上的水珠,伊灵君身上的羽毛和鳞片也随着她靠近魏从容而一点点消退,等她走到魏从容身前,已然变回了清风拂水的美丽女子。魏从容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并不说话,思绪却一下子回到那个挂着露水的深林。几十万颗露水挂在林中各处,被不知何处发出的光芒照射得透亮。
夜晚很长,白日也很长,时间缓慢,记忆模糊。
伊灵君拉住了魏从容的手,道:“你不肯让我帮你,那便让我再看看你。多久了,我们没有见面。”
“不见,倒也很好。只是两个少年人,实在苦了他们。”
在伊灵君的贴近下,魏从容不知不觉地向伊灵君移动的反方向走了几步,现在,他比伊灵君更靠近左土。伊灵君停住脚步,纤细雪白的手指拿住了魏从容的脖颈,轻轻摩挲,道:“想说句对不起,却也不必……”
你在说谁?魏从容的话哑在喉咙中,他感受到伊灵君的手指一点点加紧,又一点点放松,这样反复几次,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掐死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当口儿,魏从容竟然笑了,他问:“你在想什么?”
伊灵君温柔的目光刺痛了他,她轻声道:“我在想……”说话中,一阵比前几次都要剧烈的震动袭来,魏从容摆正了脚的位置,想要站稳,伊灵君却忽然猛推他一把,魏从容没有站住,仰面摔倒,同时手掌一阵刀割的疼痛,他大叫一声,弹跳起来,见手掌心插着一片巨大坚硬的鳞片,是伊灵君的鳞片,鲜血汩汩往外冒,伊灵君和执吾剑都不见了。
她跑了。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中分外显眼,裙子在奔跑的风中飘飘荡荡。她的美丽被仓皇的奔逃损坏,手脚似乎又长了起来。
“伊灵君!”魏从容一声怒吼,拔腿追了上去。伊灵君在远处尖叫起来,叫声像是两把生锈的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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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擦,或者是出水的鱼在喘息。执吾剑用最后挣扎的疯狂给了她最大的精神压力,伊灵君猛地遭受重击,难以承受,故而尖叫。
“快拿来!回来!”魏从容狂吼,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伊灵君说。
蓦然间,她回头,两人四目相撞,她的话一句句清清楚楚传到他耳朵里面来。
“如此一场,我意外那个开头,倒还满意这个结尾。我偷剑时也心怀大义,但到此时不神不鬼,我只想,得一大痛快。”
魏从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跑得越发急了,伊灵君回眸的笑颜梦魇似的印刻在他心中。
吸引力龙吸水般的吸引力从左土那边传来,右土也不甘示弱,也是一阵吸引力。两股力量碰撞,相互试探,觉得势均力敌,便产生一股巨大的震荡波,炸开一个无形的花火,散去了。
两片大陆的试探和碰撞虽是小事,但对于夹在二者之间的人来说,却非同小可。左土着一股吸力将伊灵君和执吾剑吸了过去,右土的吸力则牢牢锁住了魏从容,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最后一个震荡波干脆将魏从容震得头脑发胀,当场昏了过去。
像是一条鱼漂在被孩子搅/弄得鱼缸之中,魏从容漂浮在大深渊的虚空中。
左右土这两个顽皮的孩子搅着水,又觉得这半死的鱼过于碍手碍脚,于是干脆将他抛到了鱼缸之外。这一抛根本没有神师的尊严可言——谁能跟两个贪玩孩子讲地位和尊严呢?
悬崖上下着雨,绵绵不绝。玉孤台姿势没有变,一动不动。花汀在哭,继而昏迷。卓沉舟脸色苍白,在玉孤台身后十步开外,凝视着深渊的方向。
三个人没有计算,但都觉得像是过了百年,人僵硬了,几乎要化为石头了。
砰然山响,巨门落锁,身处非位的魏从容以几乎是可笑的姿势被扔了回来,但谁也没笑,颤抖的手都去扶住这个残破不堪的躯体,尚且澄明的眼睛都闭上了,没人敢相信眼见的场景。
玉孤台先是呆呆跪在魏从容身边,揽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听着他的呼吸,接着听自己的呼吸。风雨潇潇,呼吸都湿透了,透出一股冷气来。
人不解风雨洗尽几多愁事,只知一念来之不易的心安。
玉孤台背对着深渊,像是要挡住那一边代表着的痛苦往事,他紧紧按着魏从容的肩膀,喃喃:“回家吧。”
这一眼东望来路,风雨埋了山水,却是万里清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