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到上海的距离,在地图上看也就是弯弯曲曲的一条小毛虫长度,但我要走去的那,就是蜿蜒的长道。我还带上了黄静走了十天还是九天,我也忘了,走的很累,纳的鞋底都磨成了硬面皮,。
我把孩子给了母亲,但她和我来回拉锯了好久才愿意带孩子。我一开始不想带黄静去上海,最后还是带上的,因为母亲说好有个伴,其实她是想少一个负担。倒是合了我得意,三女儿黄静和我很像,无论外表还是品性。
我找到了屈先生住的地方,但是他搬家了,辗转了很久,我才得知他当时新的住址。我敲门,屈先生开了门,见到我,他吓了一大跳,又看了看长得快认不出来的三女儿,再次吓了一激灵。
“屈先生!”我幽幽的从嘴里吐了出来,眼眶红了起来,我太累了,我快走不动了,我受够的行走的生活,像是摇曳在空中的枯叶子,悠悠荡荡,如果让日子倒回去的话,我一定……不来上海,即使前面是荣华富贵……
我并没有说我太累了,而是脱口而出:“我想你了!”我梨花带雨的拉着黄静的手看着屈先生的眼睛。
寒暄一下后,我们跟着屈先生走进了屋子,屋子小而干净。我坐在床上,看着屈先生忙来忙去的给我准备喝的茶水和吃的东西。我眼睛跟着他转来转去的,他现在白了,捂白的。
我和黄静的喝像和吃像我不想形容,这完全不是我这个黄小姐该有的动作,这是人饿之后的天性,原始的天性使然。
我和屈先生交谈的很久才知,他搬家了,前段时间没寄钱是因为去了趟医院,似乎是心脏有问题,钱都买了药,现在救心丸时刻备在衣兜中,以防万一。
我很郁闷,屈先生好旱烟,若是得了肺病我还好理解,他得的是心脏病,这有点牵强。好比天天在河里游泳的人不是淹死而是被火烧死,这倒是违背了常理。
我和黄静住下了,一住又是三年。屈先生得了个铁饭碗,政府的,给一个小军官倒尿罐,我并没有说笑,是真的倒尿罐。不久之后,我也谋得了一份工作,和他在一起,给小军官沏茶。每次躺在床上就想到这事,我很想要笑,我和屈先生真是承上启下的把小军官给打通了。
不久之后,我俩有了上海户口,我每个月三十块钱,他每个月六十块钱,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大钱。并且我和他住的房子成了自己的房子,我还在房子钱开垦出一片园地,种的蔬菜花果可勉强够吃。我每个月寄钱回去,母亲也没有抱怨,有三个可以帮助干活的孩子,她何乐而为之。这是我黄家被打倒后,迄今为止最为繁盛的境况。我似活在云里雾里。
黄静越发随我,像我小时候那般清冷、傲气。她在上海上了学,遗传了我的脑子,学习很好老师每每来我家都会说:“侬闺女脑子好的很伐啦,聪明的很那!”
我回道:“侬教的好的很的拉!”
老师很会夸人,嘴上像是涂蜂蜜一样。
屈先生还是一直抽旱烟,从烟袋里,捏出些许烟丝,往烟锅里塞呀塞,顿呀顿,划了个洋火柴就抽了起来。
那天他也如此点烟、压烟丝、抽烟,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现的错误,那个烟锅里的丝丝火星就把小军官家的厨房给点了,星火和燎原的事实,不是凭空捏造。我说过的旱烟会害了屈先生,我想说是害了他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体,但此时却把他的工作给害了。照着我二哥的面子,小军官家并没有责罚我家的屈先生。但哪个年代有段时间,遇到了职工人员精简下乡,我家就从上海精简到浙江,从浙江精简到杏镇。户口从上海迁到浙江,从浙江迁到了杏镇,我们又回去了,回去我们熟悉的地方。
我想那个小军官对屈先生把他家房子点了还是有怨恨的,虽然报复在很久之后。
我在上海的房子没了,我开垦的园地也没了。黄静不愿意回来,她过惯了城里的生活,对于镇中的日子,估计需要好长时间才能吃得消。
以前的我遇到这种事不会怪罪屈先生,可是伴随着年纪和阅历,我非常的怪罪屈先生。他把我的好日子给毁了,他则非常不以为然,淡淡的说道:“正遂了我的意,可以回去和孩子团圆了。”
屈先生成了精简下乡的人,工资降了不是一点,而是很多,他的收入根本养活不了我们,况且他还要吃救心丸,还要抽烟,他抽烟越发的凶了起来,我总是呵斥他,他并不听我的,也不和我说话,这和我们才结婚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我们回来也没有多少日子,就听见了关于母亲的很多闲言碎语,母亲和屈大伯有一腿。我不管它真与否,直接就去找母亲来问了究竟。我得到的答案是‘真’。
母亲坐在木凳子上,我站在她面前急赤白咧的嗷嗷直叫,喊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我堵在内心的无可奈何的唏嘘之情,不知如何抒发给我眼前保养的很好的黑发母亲。
我笑了起来,夹杂着苦涩,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想唯有母亲突然离去,这才能消除我芝麻大小的羞耻。我一圈一圈的包围着她,我希望烙下的脚印可以瞬间塌陷,把母亲陷进去,别再出来让人家说闲话。
我在母亲面前情感宣泄的天轰地裂,以为她早就被全镇的人疏远和唾弃了,可是并没有,镇上的人对她如故,母亲以为她和屈大伯做的保密工作很好,谁都不知道,其实不然,只是大家瞒着你,让你以为被人不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奇怪的处事之法。
人世间相处之法就是如此,即便关系甚好的俩人,都会瞒着你一些事情,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你不知,但其余围在你身边的人全知的事。
母亲把前因后果交代一遍后问:“我们眉来眼去的日子比较长,实事就一回,也不能全责怪我,你家屈大伯常来溜达,给孩子们带些吃的,其实他挺好的,这么疼爱你家孩子。”
我瞪大了双眼,甚是意外。
母亲:“眼睁那么大干嘛?”
“我在家那时,过的很不好,他可从未来过我家。”
母亲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