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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未央宫。
宫殿门外,晋军将士们席地而坐,今夜是收复长安的庆功之日,人人手里都端着一碗美酒,异常欢喜。
未央殿内,刘裕坐于主位,左侧依次分别为王镇恶、檀道济、傅弘之,右侧分别为王修、沈田子、沈林子。
六人对坐着,他们也知道,今晚不仅是将士们的庆功宴,同样也是自己的加官进爵之日。北伐以来,无数次的冲锋陷阵,历时一年方才拿下长安,这整个过程的艰辛老天看在眼里。
但沈田子看向王镇恶的眼神中,却充满着敌意。
从今日的座次来看,基本已经有了定论。座位的顺序是刘裕排的,虽未曾放在明面说,但大家却能够猜出一二。
王修在右侧排至第一位,座下几人都是没有异议的。一年的北伐中,既是军中长史又作参军,大小的战略规划经刘裕过目后都是由他操办,除此之外,军事情报和后勤保障大多也是他全权负责。
然而,左比右尊。
对于左侧第一的王镇恶,即使无人发声,但沈家兄弟脸上的不忿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王镇恶虽一直作为刘裕的先锋将军,一路北伐攻克众多城池,但在刘裕麾下的部众中却是资历最浅的一人。
“今日,恭贺长安收复。这一杯酒,诸位共饮。”
说罢,刘裕端起桌前的一碗酒向左右一顾,便一饮而尽。随后,王镇恶、沈田子等人也紧随着刘裕一同饮下。
放下酒碗,刘裕看向六人,半晌,缓缓言道:
“此次灭秦,自建康发兵,到攻克长安,足历时整一年矣。诸位随我北上行军,遇关无数,杀敌万余,复洛阳、克潼关,千难万险,终是拿下了这长安城。此战,论首功,当属龙骧将军也。”
听至此处,王镇恶心中一喜,随后又平复下来。
刘裕此时信手一挥,王修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竹卷走到刘裕身旁,随后,在其示意之下,宣读道:
“今已向朝廷表奏,着龙骧将军王镇恶——进号征虏将军,迁安西司马、冯翊太守。赏金百两,布帛三十匹。”
“谢大将军!”
随着王修话音刚落,王镇恶旋即便单膝跪地道。
檀道济没有说话,一脸平静。尽管长安城的东门是他打下来的,但整个渭桥的防线及秦军最后的主力却是在王镇恶的手里溃败,加之姚泓降在北门,索性也便不与其去争那首功,正好也能避免结下一道梁。
“着——冠军将军檀道济——进号征虏将军。赏金百两,布帛十匹。”
听罢,檀道济一怔,没想到仅有布帛等物品不及王镇恶。
虽略有诧异,但也是恭敬跪立道:
“谢大将军!”
王修继续道:
“着——太尉军参军、长史王修——拜长安府尹、雍州长史。赏金百两,布帛十匹。”
“着——振武将军沈田子——拜雍州中兵参军、扶风太守。布帛十匹。”
“着——建武将军沈林子——拜太尉咨议行参事、略阳太守,布帛十匹”
“着——建威将军傅弘之——拜雍州治中从事史、西戎司马,布帛十匹。”
王修、沈田子等人也随之一跪,皆是同声道:“谢大将军!”
但在王修宣读完毕后,六人中,两人的脸色都有了变化。一人是沈田子,另一人自然是王镇恶。
沈田子素来在军中与王镇恶不和,世居江淮之地的沈家兄弟二人也是很早就跟随了刘裕,论资历,论军功,并不比王镇恶差。因此,在他看来,自己与之相比差的仅仅只是所谓的门第之分,这位太原王氏的后入只因为他有个好祖父!
而门第之列,有晋一朝,尤为重也。
王镇恶看向沈林子,眼神中亦是充满了不屑。原本在刚才听到刘裕的“首功”二字时,本以为自己能够力压众人,却不曾想,面对这最终的结果,大家却也是相差不多。作为上品士族,却与这些下等门第之人同于一桌,心中自然也是有着一些不忿。
寒门与贵族的对立,自古以来,便是水火不相容。立国百年的晋室,经历了王、庾、桓、谢四家更替的风雨,直至风烛残年的今日,也没能够改变这高门贵族掌权的世态。
直到刘裕的出现。
尽管心中有万般不愿,二人也仅仅是在暗地里想着。因为他们各自的心里都十分清楚,对这次北伐灭秦的表授决定权,并不在朝廷,而是此刻正坐于主位上看着台下众人,一片气定神闲的人。
此时的刘裕,看向桌前刚刚回身坐下的六人,目光一片平静。
因为早在姚泓投降的那天夜里,他便已在心中拟好了这份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