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阳县城东外三里的一座小土山上,有一座荒废多年破旧的小庙,牌匾上依稀还能看出清心寺三个字。这座庙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极其隐蔽。外人若不上山走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鬼王带着崔凌霜就躲在这里。
侯川原想等着赵显一干往里冲,死死缠住鬼王后,他和程芸萱再进去救人。他有一拼之心,但也不想枉自送死。可太阳夕下,天已全黑,却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再想起鬼王的般般劣迹,他和程芸萱再也坐不住,一咬牙闯进寺里。
鬼王先是一惊,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的藏身处。但等看见只有两个人,而且一个不会武功,另一个虽然气息不弱但仍在自己掌控之中时,他心中窃喜。因为进来的这位小娘子贤淑静雅,清尘脱俗,和崔凌霜那种飒爽英姿的美各有千秋,这让他高兴坏了,暗喜自己艳福不浅。
他提起鬼头刀,也不多言,对着侯川劈头就砍。他要先把这个不会武功又碍眼的小子解决掉,然后再好好享受小美人。
别看侯川平时胆小有点怂,但越是到了危险的时候,他反而越发冷静。他不看刀势,低下头专心走起奇门遁步。不管鬼王是往左劈还是往右刺,也不管他的招式如何千变万化,他只管一心一意绕着鬼王,走自己的大圆圈。这把鬼王弄懵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对手。而且对方脚步轻浮、呼吸粗重,一看就是个没有丝毫内力的普通人。鬼王极为恼火!自己好歹也是顶级高手,跟一个普通人打了几十招,竟然连人家的汗毛也没碰到。这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这极大伤害了他的自尊心,羞得自己恨不得抹脖子!
鬼王狠命把手中的鬼头刀舞的风生水起,各种各样精妙绝伦的招式层出不穷,上下翻飞,变化万千。可一百多招过去,汗都下来了,再看侯川,还全须全影绕着他转圈呢!
鬼王气得钢牙咬碎、浑身哆嗦,使出十成的劲儿自上往下劈砍,突然见侯川在自己右侧稍有停顿,他抓住机会抬腿就踢。可刚踢腿半步就猛地向外甩开,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刀正砍下来。这一脚能不能踢中侯川不敢保证,但再不躲开,自己脚脖子就让自己的刀现场搬家了!不过,这让他一时重心不稳,向右侧跌个趔趄。
侯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左手奋力刺出钢针直扎鬼王的后心。
鬼王大惊失色,他压根没想到这个只知道躲避,滑的像只泥鳅的小人物还敢还手,而且上来就是杀招。可这时候,他已无力回护,身体也不受控制向钢针上迎去。生死关头,他只能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内力全调聚到后心处,绷紧肌肉,使得钢针只扎进半寸就被阻挡住止步不前。同时借势用力,硬生生把钢针崩断。
他长出一口气,冷汗都冒出来了,心想若不是这小子没有内力,今天自己就真交代在这里了。他不由收起轻视之意,变得小心谨慎,全力御敌。
侯川暗吃一惊,但也在意料之内。一击不得手,立即后撤,又开始游走外圈,伺机而动。
可鬼王不愿再给他机会,展开身形,如鬼魅般扑到他面前,一招群鬼弑神,快如闪电向侯川及他四周一丈内一连砍了十几刀,而且灌注内力,布满罡风。这样消耗极大,但此刻鬼王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势必要在内力罄空前要了侯川的命。
侯川步法精妙,一早就躲开鬼王的攻击,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远离鬼头刀一仭的距离,竟然还是被外放的刀锋割破衣袖,在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大惊失色,再不敢托大贴身游走,只敢与鬼王拉开一丈以外的距离,小心自保。
可他想自保,鬼王却不同意!鬼王仗着自己疾速的身法,侯川退到哪里,鬼王就紧逼到哪里。你想拉开距离,我偏要跟你贴身而战。一小会的功夫,侯川身上已经多了大大小小十几道口子,虽都不致命,但血花四溅、血流不止,也让侯川虚汗直冒。
侯川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什么应对之举,他只能凭借着步法的奇诡难辩,全心全意豁了命地提高自己的速度,从一溜小跑到快马加鞭,再到疾驰如风,一刻都不敢停歇。两个人在寺院里你追我赶,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起先,侯川就和程芸萱商量好,由他负责缠住鬼王,程芸萱去救人。他认为,一天的时间,孟婆不可能把已获得玉珏曲谱的消息传给鬼王,所以,只要自己自报家门,为了大局,鬼王势必会全力抓捕自己,而程芸萱就有了救人的机会。没想到,这鬼王色欲熏心,根本不等侯川开口,上来就冲他动手,完全配合着他们的计划来。所以,两人一开打,程芸萱就快速冲进屋内。
崔凌霜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绑着,身体靠在柱子上昏迷不醒。她脸上全是血污,浑身上下衣不遮体,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遍布全身,甚至还有几道血淋淋的伤口,看得触目惊心。
程芸萱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哭着把绳索割断,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崔凌霜披上,然后背着她快速离开寺院来到山脚下。这里有几个麻雀门的帮众赶着一辆马车一早等着。程芸萱把崔凌霜安顿好,让帮众急速返回城中请医救治,而自己则快速返身。她要赶回去帮侯川。
最初的计划,侯川是让程芸萱护送崔凌霜回去。他觉得自己的特殊身份,鬼王一定不会下杀手,只要等到赵显他们赶来,自己一定能轻易脱身。可程芸萱没见过侯川的奇门遁步,不相信单靠一个奇奇怪怪的步法就能和鬼王对峙。侯川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她非常担心他。她明白她自己也绝不是鬼王的对手,但她很自信灵儿姐姐教给自己的轻功,虽不敢说高过鬼王的鬼魅身法,但单要脱身,比起侯川应该更有把握。
也幸亏她及时赶到,再见到两人时,侯川已经被打得狼狈不堪,岌岌可危。身上的衣服都成了布条状,前胸后背几乎没剩下一块好肉,浑身的血污。
在生命的逼迫下,侯川突破了自身的极限,身形竟然也达到了如风如电的迅疾,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两道残影。这让鬼王都为之瞠目结舌,心中佩服,暗想这小子不会是个学武的奇才吧?这更加坚定了他斩草除根、免留祸患的决心。他把十成十的内力全聚集在刀锋上,一点不惜力地大开大阖,把凛冽的罡风延展到一丈以外,逼得侯川无路可逃。
程芸萱赶过来时正是侯川最危急的时刻。她怒斥一声,拔剑就刺。可是她救人心切,没有完全看清现场的状况就加入战团,反而跟侯川差一点迎头相撞。
侯川吓得急忙收势,脚步分错间,原地转了一圈才卸掉冲力。紧追在后的鬼王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提刀就砍。身旁的程芸萱赶忙举剑阻挡。可仓促间汇集的内力又怎能抵挡住鬼王蓄意已久又十成十的全力一击?一刀就把程芸萱震飞出去,脚步不曾站稳,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侯川借着阻挡这一瞬间,低头缩身,看着刀锋贴着自己的头皮呼啸而过。他不退反进,合身扑上,在鬼王来不及收势,来不及收刀回护,两人错身之际,侯川右手的短剑交到左手,借着冲力狠狠在鬼王的脖子上划上一道。然后不管结果,抬腿跑出两丈外,大口大口地喘息。
鬼王这一次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低头缩肩,憋气鼓皮,把脖子周围的皮肤全部紧绷起来,极速调动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内力窜回脖颈。饶是如此,还是在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深的伤口,虽未伤到动脉,但血也是哗哗直流,看着吓人。
鬼王吓得腿都软了,但同时也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时把侯川啖其肉、饮其血。他举刀再次扑向侯川。
而这个时候,程芸萱已经平复了状态,她暗诵《道心诀》,静心平气,同时揉身上前,挥剑拦住鬼王。
此时的程芸萱气血充沛、内力丰盈,火凤剑如蛟龙入海、虎啸山林,一招一式都带着排山倒海、所向披靡之势,锐不可当。而鬼王的内力如今已十去六七,再加上精神疲惫,身法不再灵动,刀速不再迅猛,章法难以有度。两者此消彼长,程芸萱竟大占上风,逼得鬼王节节败退。也就三十多招,程芸萱剑走偏锋,抓住鬼王一个破绽,毫不犹豫在他腹部留下一串血花。
鬼王开始心慌了。他倒不是惧怕程芸萱,凭他老道的江湖经验,从这个小女娃手中脱身易如反掌,甚至他还可以用诡计利用这女娃战斗经验不足的弱点,反败为胜。但程芸萱极为难缠,他害怕一旦两人陷入胶着状态,一直伺机在一旁的侯川,还会有什么鬼点子。要是今天真让他栽在这里,那就得不偿失了!他这次出山,是因为孟婆办事不利。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贪欢而误了阁主的大事,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自己办完正事,早晚会找机会收拾这对男女!
念头一起,他猛然急攻几招,趁程芸萱退守之际,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他奔向庙门口,那里,侯川正靠着山门在歇息。他对侯川恨之入骨,临走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踢他一脚或打他一掌,不然自己怒气难平,以后难免会留下心结。只是若他要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侯川,可能心结会更大!
等程芸萱拦住鬼王,侯川的第一想法就是先行逃走。他明白程芸萱的用意,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不走,只会成为拖累。可问题是,他腿肚子打颤,根本走不动道。先前是生死攸关,他才能健步如飞,如今,精神突然松懈,他瘫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好不容易一瘸一拐来到庙门口,气还没有喘顺,鬼王气势汹汹又冲他奔了过来。
侯川哀叹自己命苦,咬着牙向山门外的树林跑去。鬼王紧追不舍,眼见已经触手可及,却见侯川忽然急转,踏起奇门遁步,竟然转个圈掉头往回。鬼王这时已进了树林,本想转身再追,但见程芸萱已经急速赶来,他恨恨跺跺脚,转身离去。
程芸萱要去追,却被侯川一把拉住。“就这么放他走?”程芸萱想起崔凌霜的惨相就恨不得把鬼王千刀万剐。
“别急,魏彪会收拾他!”话音刚落,就听“轰”的一声,林中火光一闪,伴随着“呱呱”乱叫,一条人影被崩飞有两丈多高。接着爆炸声合着惨叫声,又一声、再一声,持续不断。
程芸萱疑惑看着侯川,“怎么回事?”
侯川哈哈大笑,“我让魏彪准备了两大车的炮仗,按照迷阵的方位全埋在林子里,这一次就算炸不死他,也能炸得他吐血!”
听着惨叫声,程芸萱也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她在心中不知诅咒了多少遍鬼王,不得好死!
“你印象挺好的那个赵显,是不愿意来,还是笨的找不到地方?都这么大动静了,还不来?”侯川对官府极没有好感,要不是程芸萱说赵显这个人为人正直,要不是为了救崔凌霜有更大的把握,他是不会同意程芸萱送信给白羽卫寻求合作。如今,两人拼死拼活,不仅把人救了,鬼王也给打跑了,可白羽卫还是一个人影也没见。
“别太在意,当官的不都是这样!”程芸萱想宽慰几句,却猛地转身,只见赵显带着无痕飞速来到他们身边。
其实赵显、无痕和何四一早就来到了清心寺,那时候侯川和程芸萱刚刚进去和鬼王缠斗。无痕、何四本欲相助,但赵显却制止了。他是第一次见侯川,想看看这个处于风口浪尖的郎中到底有多大能耐。奇门遁步的奇妙变化让他们大吃一惊,后来侯川用钢针的反守为攻,更是让他们刮目相看,暗自佩服这个普通郎中的冷静和勇气。见程芸萱已经救出崔凌霜,赵显立即派遣何四领着带来的白羽卫去协助暗花。之后,侯川被打得狼狈不堪、形势危急,赵显和无痕准备随时出手相助。可不知为什么,赵显却总想看看侯川到底有多少潜力,所以迟迟未曾动手。直到程芸萱及时赶到,并大占上风,让二人顿时失去了雪中送炭的机会。此时再现身,反而有抢功之嫌,更显尴尬。
侯川和程芸萱的对话,两人自然听得清楚,无痕有些不好意思,而赵显却大有深意地望着侯川。他避开程芸萱,轻声告诉侯川关于崔志密信的事,也不等侯川作出回应,就带着无痕大踏步追向鬼王。他很清楚,以侯川的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