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江寒叹息道:“有一至交好友家里出现了变故,非去不可。”
冷轻侯注重义气,这也是江湖中众所周知的事。冷江寒曾为给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酒肉朋友报仇,一人一骑狂扫了嵖岈山十三匪寨,所过之处寨毁人散。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江湖高手拼了老脸也要和冷轻侯结交一二,哪怕混个脸熟。
齐赛花知晓冷江寒的秉性,保证道:“放心,这点小事还难不倒老娘。”
自然不难,齐震镖局的势能冷江寒还是非常相信的。
“嫂嫂可听说过海沙帮?”冷江寒见难事已了,随是问出了另外一件难事。
齐赛花义愤填膺,眉头颦蹙,显然这个帮派给她带来了不好的记忆。
“你怎么问起海沙帮了?难不成有什么恩怨吗?”
冷江寒说道:“算是吧!”余傲公一家惹上的麻烦和他自己惹得麻烦没有什么区别。
齐赛花介绍道:“海沙帮足迹遍布在西北,成立二十余年,第一任帮主是少林慧海禅师的三弟子智通大师,智通大师还俗以后创立了海沙帮,意在监视与抵抗西夏国的进犯,这本是造福大宋的好事情。岂料智通大师圆寂之后,接手帮派的乃是西夏与汉族的混血孩子赵云锡(北宋皇帝赐姓‘赵’所以一部分西夏人姓赵),此子狼子野心、心狠手辣,一上位便疯狂扩张。大宋与西夏交壤地段,常常受到海沙帮的侵扰,女子贩卖为娼妓,男子削刮为人彘。若有战争还会偷渡军情换取钱财,短短五六年原本抵御外族的帮派变得面目全非、满是疮痍。”
冷江寒大惊,原本以为海沙帮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仗着地利和天时的优势发着战争财。惊闻而起,怎想到居然是一个如此惨无人道,丧绝人寰的帮派。
这类帮派能够生存在这片土地吗?
绝无可能!冷江寒已经暗下决心,此次去威远镇照拂余傲公一家是为其次,覆灭海沙帮一众才是首要任务。
经此,西北一行更是迫在眉睫...
冷江寒和齐赛花攀谈一个多时辰,不仅了解了海沙帮几位头目的习性,还了解了西北众多的人情世故、人文地理。威远镇冷轻侯去了不下三四,每次去访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今日凝听齐赛花所言所述,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感官。听到登临处,不由欢喜,顺便在舍人斋用了素餐,老贾自是不辱使命缮治好了繖扇,换了一副新画倦。
下昼时节,冷江寒斟满白玉葫芦的酒水,摒挡箱篋,胯着一匹黑若浓墨的上品良驹一路北行出了京师北门“安远”。
一路绝迹扬尘,乘云而奔,行越飞禽。此马名曰“蹑景”,乃是一匹河曲骏马,其特点体大协调,骨量充实,肌肉丰满,性情温驯神骏而富有悍威,整个京师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匹如此神驹。蹑景一名来自于秦始皇,始皇帝藏有七匹绝世良驹,其中便有“蹑景”一名。
也不晓得老天是否不作美,自打冷江寒出了安远门后,天空便飘起了鹅毛般的飞雪,六角银粟随风舞动,挂落在山川大河,霎时间,原本富有斑斓的世界结满了白霜。冷轻侯没有因为大雪而停滞,身上披挂着红色的斗袯,风雪已覆盖全身。
风驰电逝、赤电铓辉,忽蹑景而轻骛,逸奔骥而超遗风,百丈之途,空余黑影逝去......
......
......
三月十二日,天晴,忌齐醮,宜出行。
威远镇中央大街上,一道披着鲜红斗袯的身影由远及近,勒马停驻在一侧府宅大院前,门前竖立着高达几丈的乌头门,上面石额上写着楷书“余府”二字,挟门柱两边篆刻着“阀阅”,无不彰显此门内主人的卓越功勋。这里便是余傲公的府宅,亦是冷江寒此行的目的地。只是此时乌头门双门紧闭,门可罗雀,像极了病危中的巨虎满散暮气,丝毫看不出府内的喧阗。
余大哥好交朋友,只要能坐在一起说得上两三句话的,但凡堆到了心里去,那就是朋友了。以至于余府每日都有好友上访,日日不断,这本是不多见的纷扰景,岂料一别经月之余,此等喧嚣已不复再。
繁华今寂寞,寥寂忆杯筹。
这一路上,冷江寒见过了太多的苦痛,人情悲怜,海沙帮的势力深入西北“骨髓”,政化荡隳,虐戕下民,山川百孔,举目苍凉,及此更加深化了冷江寒破灭海沙帮之决心!
冷江寒下马,将蹑景拴在了一旁的拴马桩上,整理几分衣冠便入到门前相叩,右手食指弯曲叩击在门板上。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响声,便撤步一旁等待主人家启门。少许,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探出半个身位,一位年轻府丁疑惑地看着来人。
“公子有事吗?”
冷江寒见府丁面生,应该是没有见过,只要见过一面的人他都能记在脑子里,显然眼前这位或许是新进府宅的吧。
“余大哥在家吗?”
府丁回答道:“老爷跟小姐出去了,并不在家中,公子还是.....”
正说话的时候,台下游荡而来两顶肩舆(轿子),凸起的顶盖,正方的轿厢,围以篾席,两侧开口一窗牖,左右各有一根抬轿的长竿。四位门徒抬着肩舆,迈着极小的步子拖地而行,走的极缓,怕是惊扰轿中人。余府门前大道宽裕,只是正脸放了一尊遮风挡沙的石壁,颇雄伟,石罅中有余公亲书刻字。府墙外丝丝绿柳拂飞甍,抬轿的门徒沿着栏楯的边际行至了大门前。
府丁见状连忙跑过去迎接,原来是余傲公与女儿余明珠回府了。
“老爷,有人找!”府丁搀扶出来一位中年男子,穿着青色襕衫,御裹小帽,簪朵鲜艳的梅花。
冷江寒双眼放光,这是久违的思念之色,连忙上前搭礼道:“余大哥近来可好啊?”
余傲公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查觉的迷惘,嘴中迎合着道:“还好,还好,不知兄台....”
“江寒哥哥!”突兀的一声黄莺鹃啼压过了余傲公的声音。
只见一明媚女子身穿牡丹妖红的旋袄,逶迤拖地青绿散花裙,带着一缕春风抚慰的匿笑不动声色的挽起冷江寒的胳膊,笑靥如桃花馨香,声音若叮泠春水,极美!极美!
冷江寒无奈,任由这个粘人精拉扯着,右手伸出鹰钩在余明珠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一来就如此调皮,有没有想我啊?”
余明珠可爱的歪着脑袋说道:“想啊,当然想,天天都在想呢!”
此余傲公眼中再次闪过一丝不可查觉的余悸,面色舒展,只是这些微表情没有人察觉罢了。
“贤弟怎么得空来此啊?”
冷江寒面露狐疑,迷茫的问道:“余大哥,不是你写信邀请我来的吗?”
余傲公听闻脸色微变,随后迅速恢复,强颜欢笑道:“你看看,最近忙的晕头转向,倒是把约请一事忘得干干净净。”
冷江寒没有多疑,他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琐事忘掉许多要紧事。
“贤弟一路奔波八成还没吃午饭吧?这样,明珠你带着冷贤弟去‘卧龙斋’大吃一顿,顺便游览一下威远镇的好风景。”
“愚兄府内还有些杂事要办,不能先招待你了,等到晚上,愚兄自罚三杯赔罪。”
冷江寒有些担忧,柔声问道:“需要小弟帮忙吗?”
余傲公大手一挥,潇洒道:“都是一些生意场上的杂事,贤弟帮不上什么的。”
冷江寒见状亦不再坚持,要说经商一道,他还真是一个白痴。
少倾,余明珠挽着冷江寒的左胳膊,行为亲密的走在中央大街上,只是如今的威远镇,繁华程度大不如前。
“听你父亲说海沙帮有人对你用强了?”冷江寒毫不遮掩的问道。
余明珠惊叫一声道:“我爹这都和你说了?你是因为我才来的吗?”
冷江寒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有危险我怎么可能不来。”
余明珠心中一暖,温柔的将小脑袋依靠在冷江寒的肩膀上,笑着说道:“还是江寒哥哥对我好。”
冷江寒一脸慈母笑,对于这个小自己四五岁的妹妹全是满满的宠爱。对于世间所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冷轻侯都能深处幽暗的魔爪,可对于余明珠而言,只有兄妹之情。这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视作兄妹的女子。
两人行进到一处偏僻的窄巷子,或许是近日下了大雪,积雪融化成了水滩,这百米长街都是坑洼的泥坑。冷江寒闲庭信步的走着,左右挥摆避着水滩,余明珠则是蹦蹦跳跳犹如一只小白兔在青石台上游走。行至尽头有一方残垣陋舍,屋檐淅淅沥沥滴落着消融的雪水,大珠小珠落玉盘。
忽然,一道黑影从屋子内冲了出来,嘴中惊叫着听不懂的浊语,竟直勾勾的瞄向了余明珠。冷江寒脸色一变,两脚在青石台阶上一点,飞掠水滩,宛若鹰隼一样俯冲而去,眨眼间就将余明珠揽入怀中,避过了黑影的袭击。
余明珠大惊失色,但是在冷江寒怀中脸色逐步恢复,一脸幸福。
两人刚站定身形,只听得黑影传出颤抖的惊诧声,摇手指着怀中的余明珠。
“鬼!鬼啊!她是鬼!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家前天不是被屠杀了吗?”
“血!全是血!死人,到处都是死人!”
“不可能..你不可能活着!”
......黑影念叨着逐渐走远,神经兮兮,但是他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直接攮在了冷轻侯的心窝里。
冷江寒听后犹如惊天霹雳,一道道落雷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浑身宛若掉进了冰窖,瑟瑟发抖。
这...这人嘴中的话与我梦中之境...竟然一模一样?
那么,此时站在身边的女子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