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看向排头躬身伫立的大祭司,皱了皱眉,“大祭司认为有何不妥?”
头戴白骨兽面的大祭司纹丝不动,透过面具开始含糊不清的絮叨:“一来山祭讲究时辰礼法,不可随意停止,否则失序不诚,触怒山神;二来山中野兽出没,路途险曲,族长一人前往太过冒险;三来嘛,呵呵,那二人躲过看守逃走,族长本就难辞其咎,此时独自前去,恐怕惹人无谓猜想……”
尼禄瞪着大祭司,你个老狐狸!
“那依大祭司该如何?就这么呼啦啦冲上山去然后统统摔死?到时候又是怪我这个族长,反正人跑了怪我摔死人也怪我!山神不高兴了还是怪我!我腿脚不好走不动了!不走了!”说罢尼禄就地坐下生起闷气。
大祭司转过身来:“族长说的也不无道理。不如就让族长带领众人再此歇息等候,我司几人继续行礼上山,这样既不耽误祭礼也顺带探路,如何?”
还没等尼禄反应大祭司的五人方阵便开始继续吟唱着赶路,尼禄连忙跳起拦住大祭司,“怎敢劳烦大祭司独自上山?我、我也同行前往!”
带狗的六子也兴奋地凑上前:“族长我也去!有狗子们在什么野兽也不怕!”
“好、好哇……”该死的祭司该死的六子,你们当是去干什么好事吗?是去烧人!烧我们的亲人!他看了一眼那三条恶狗,真该把这些畜生也烧了去!
经过商议,最终前行的仍有数十人。等尼禄安顿下队伍,转身汇合祭司们继续向上前行时,六子带狗已在更高处等候。尼禄看着这些火把,不由得感叹,天命啊天命……
恶狗开道,面具火把紧随其后,犬吠人嚎此起彼伏,很难相信这是一支祭神队伍,更像是一群索命厉鬼。
没走多久,前路山势渐渐平缓,遮星蔽月的浓密枝叶向两边退去,露出一片山石拱卫的开阔地,足有五六十步宽幅。大块平整的青石板一圈圈整齐排列成圆形,其上刻有百越先民的符号图案,但尘土和落叶使它难以分辨。圆形的中心是一根刻满咒文与图腾的石柱,上面除了一些鸟纹以外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像,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仿佛山神的空灵……石柱略微歪斜,至少有七八人高,两人合抱那么粗,底部熏黑且满是杂乱灰烬,这是百越先民的祭祀之地。
怎会走到这里?六子的狗用鼻子稍作停留便奔向祭台的后方山坡,尼禄打眼往上看去,在茂密的竹林间隐约看见伸出的屋角飞檐轮廓,雕成古朴的飞鸟走兽造型,是那间破庙,难道……
尼禄停下张臂高喊:“驱邪祟!烧疫鬼!祭山神!佑吾辈!”
身后的人也跟着呼喊。可千万别在这啊!快跑!
“驱邪祟!烧疫鬼!祭山神!佑吾辈!”面具们似乎也嗅到了目标的气息,变得群情激愤,语调中混杂着魔鬼的嚣叫,悲伤和仇恨令他们肆意疯狂无所顾忌。
狗儿们也变得更加兴奋,六子像发现珍奇猎物般大喊:“在上面!庙里!”
大祭司瞬间精神焕发,挺直背脊高声喊:“山神在此,妖鬼退散!”随即又是一通摇头晃脑手舞足蹈,身旁几个祭司也配合地晃跳起来,呼号不止,族人们也跟着躁动起来,火把的焰火扭曲疯长。
突然身后一声婴儿啼哭传来,一怀抱婴儿的矮小女子吃力地追上队伍,挤过人群。
尼禄一看大惊:“兰草?你来作甚?不在家看着孩子,这是你女娃来的地方吗!”
抱孩子的女子梳着两根乌黑的小辫,脸庞短小圆润,眉眼青秀,宽扁的鼻子倒和尼禄很像。
“我来找岐哥!你们不要抓他!阿父我求求你了!”
说着兰草就要跪下,尼禄连忙扶起:“哎呀你就别添乱了!快带孩子回去!”
兰草执拗地哭喊:“不要抓岐哥!岐哥是好人!他救过那么多人……放他走吧!”
襁褓中的孩子也跟着啼哭,尼禄心如刀绞,眼里的泪水再也绷不住。
然而一个个面具们冷漠地盯着他,双眼的孔洞满是黑暗。
“他是好人、好女婿、好夫君,也会是个好父亲……”尼禄擦了一把眼泪,“……但我是族长。”尼禄一把推开兰草,“上!”
众人应声而上,冲过圆形祭台,顺着山坡的青石小道攀跃,转眼一座残破神庙出现在竹林幽深处,月光洒满蛛网青苔,山色沁染树影残垣。
众人停住,犬吠人嚎也都静止,只有火光在蠢蠢欲动。
尼禄最后赶到人群前,方才看清眼前全貌。那片残旧破败之前,站着一个人影。
看身形不像岐药师,尼禄仔细分辨对方面庞,小心询问:“是什么人?”
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怒目威严的面具脸。
“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