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乃兴刚开始一听,也一愣,说:去钢子家干啥?
听了旷乃庆的解释,旷乃兴没好气地批评道:我说你们啊!乱弹琴!让我说你啥好呢!没见过人是怎么着?台湾人高摆啊?我看你们哪,纯粹是虚荣心在作怪!
老二说:我这不也是为家里好嘛!传出去,你这一个大市长的父母家,还住着不到几十平米的老式三居室,你当市长的脸还往哪搁!老旷家全家也颜面无光嘛不是?再则说了,也确实是屋小,搁不下。一来就好几十口子人,没地方坐没地方站的。我们又要满足爷爷他老人家的心愿,又要办得体面,哥你说怎么办?在咱家,爷爷最疼你,也就听你的话。你离家大老远的,一点指望不上,叫你回来也不回来。具体怎么着,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旷乃兴一听,弟弟开始撂小脸子了,这可不太好。一想到具体的事情还得老二出头操办,惹他来了脾气也没必要,于是也只好说:行行行。你看着办吧。不管怎么说,出发点是好的。家里还有啥不够,具体还需要些啥,你吱个声。
老二旷乃庆说:算了,啥也不用你。你就把爷爷说动就行了。
于是旷乃兴只好给家打电话,在电话里好一番摇唇鼓舌,好说歹说,爷爷勉强同意了。
旷乃兴是老旷家这辈人中的老大,又是从小爷爷奶奶给带大的,在他们的老家北镇一直长到六岁,直到了该上学年龄才被父母接回省城,与爷爷奶奶的感情非同一般。俗话说得好:老儿子,大孙子,老头儿老太太的命根子。老人把对隔辈人的溺爱,全都泼洒在旷乃兴身上,对小二小三以及旷乃兴叔叔姑姑家的孩子们,那就差远了。旷乃兴从小学到中学及至上大学,每年寒暑假,都要回老家去看爷爷奶奶,待上那么一段时间。每年一回去,老两口那个乐啊,从头到脚的一通抹擦、胡撸,大孙子长大孙子短,喜爱个不停。奶奶早已经把好吃的给他留了一大摞。他姑姑家的孩子来了想要跟着吃一口,立即被他奶奶拦下,不让动,口口声声说:这是给你大哥留的,你瞅他在北京上学,啥也吃不着,把个孩子饿瘦成啥样儿!
他姑姑家的孩子就乐,伏在老太太耳边大声说:姥姥,你是不是我亲姥姥?怎么总偏心眼,净向着我大哥?人我大哥在北京,那是毛主席待的地方,啥吃的没有?咋就能饿着他?
老太太张着没牙的嘴,道:那咋的呀?人那好吃的能给他们大学里头啊?别说毛主席,人毛主席吃芒果他们能吃着芒果吗?再说毛主席都去世了,那块地方更没啥玩意儿可吃了。
旷乃兴他们就叽叽嘎嘎乐。他们几个儿时的玩伴、几个半大小子也被奶奶一番话逗得前仰后合笑闹成一团。奶奶爷爷瞅着这些孙男嫡女也乐,两张老脸上都欢喜得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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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6台北亲戚访祁阳(4)
奶奶去世以后,爷爷被接到省城旷乃兴自己的小家来住。孙子和孙子媳妇倪燕茹极尽孝道,把老人照顾得很好,填补了爷爷那一段时间感情里的空缺。每天下班后,再累,也要陪爷爷坐一会儿,聊一会儿天,唠一唠国家大事。这几乎成了旷乃兴每天必修的功课。后来旷乃兴去了凇州,爷爷给接进了旷乃兴父母家。尽管离得远了,爷爷的全部感情和思念,仍然维系在这个最有出息的大孙子身上。旷乃兴也是一样,只要周末有空,总是要开车回省城看望爷爷,陪爷爷说上会子话。平时开会路过,也要顺道去家里看望一下。旷乃兴跟父母的感情,也远没有跟爷爷的感情深。由于错过了六岁以前儿童跟成人建立感情的成长期,他跟父母之间,总是显得很陌生。加之他那个工程师出身的父亲和搞党务工作的母亲,总是一本正经,古板,致使他跟父母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学生跟老师间的关系。到后来他茁壮成长挑起大梁、父母年老退休二线之后,他跟父母之间的关系,就掉了个个儿,成了老师跟学生之间的关系,父母反而有点唯他命是从的意思了。
而在老二旷乃庆老三旷乃红身上,就没有这个障碍,他们跟父母之间是很正常自然的亲子关系。他们对父母该撒娇撒娇,父母对他俩该打骂打骂。对待旷乃兴,他们则共同心存畏惧,有点儿毕恭毕敬。
旷乃兴觉得自己在家庭中,更像是替代了爷爷的角色。
赶上一个响晴薄日的天儿。微风轻拂,河水骚痒,水波在薄薄的冰层下泛起涟漪。河边的柳梢也都滋歪滋歪扭鼻子弄眼儿,有一点点儿喷薄欲出的发春色彩。老旷家一家人披红戴绿,拖孩子带崽,重又穿上了刚脱下没几天的过节穿的立领唐装和织锦缎小棉袄,色彩斑斓,从四面八方会聚到省城西北地带。
这是一场盛大的民间狂欢。花团锦簇,觥筹交错,处处透着初级阶段小康家庭欣欣向荣景象。
旷承祖这一枝上枝繁。
钢子很忠实地执行着命令。
星姐旷美芬眼瞅着这土洋结合的建筑,心里暗自嘀咕:土老帽儿!大陆的暴发户,真有钱啊!这要不是当官贪污腐败来的,就是做生意坑蒙拐骗来的。大陆人那点事,我还不知道?!
星姐虽然心里充满了不服不忿,可嘴里还在说:啊呀!实在了不起的啦!酱紫(这样子)的豪宅在台湾也很少见哦!有钱人家的〃汤耗斯〃也不过盖成小小两层楼而已。
星姐拿腔捏调的,说得煞有介事。
老二旷乃庆在一旁道:这里是早先买下的地皮,自己动工盖起来的。地面三层,地下一层。同一块土地当然起得楼层越多越好,造价成本就会降低。这一带的楼都是盖得差不多的样子。你看,那边。说着旷乃庆用手一指:再往北那一片都是。
星姐旷美芬手遮着眉户望了一下,影影绰绰也看不太清,北面茂密的树林枯枝之中,偶尔冒出几个洋楼尖顶。于是道:这里就是你们的富人区哦?好好有钱的啦!
旷乃庆调侃道: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这种东北风格的冷幽默,星姐旷美芬没听懂,说:绳墨(什么)?已经排在全国第三的啦?
旷乃庆忙说:开玩笑。嘿嘿,开个玩笑。
再往前,沿着特地铺就的红地毯上了大青楼前的九级台阶,就见楼门前两株巨大的梅花盛开,殷红殷红的花朵密集在枝头上,给这早春萧瑟之中增添了一点喜艳艳的味道。再近前一看,却是假花,塑胶做的,植在一个硕大的塑料盆子里。
星姐旷美芬心里就更增加了不屑。
进得门去,有点眼花缭乱。但见屋内装饰更加华美。红地毯到这里戛然而止,延续下去的是厅内地面上铺陈的浅驼色手工绘绣波斯地毯。羊毛地毯落地无声质地柔软,映衬着四周围墙壁挂的几幅俄罗斯风景画,倒也般配。阳光透过天井上端的挑空玻璃屋顶照射下来,暖洋洋的,映照着四角里的花木葳蕤。鲜花竞开,绿植旺盛。铁树、巴西木、发财树的俺们,干啥玩意儿,瞧不起人是咋地?这种亲戚,认不认她有啥用?
倪燕茹赶忙劝着妯娌:别太当回事。人家不了解这边情况嘛。
二媳妇说:啥不了解情况啊,不了解情况她们怎么知道看人下菜碟,知道俺家我大哥当市长,有用,就给个金戒指,知道要用得着俺家老二给帮着报销,就把这些不要钱的试用装小样假装高档化妆品送给我,对于钢子媳妇,她们不知道能用上啥,就给些破牙膏梳子给打发了。大嫂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倪燕茹也被二媳妇给挑唆得心里怪不得劲的,心想这台湾亲戚是太不地道。但是身为大嫂,还得有个样儿,于是嘴里不得不劝着说:要我说,你们也别介意,咱也不图他们啥。还不是为了咱爷爷高兴,才跟他们交往吗?
二媳妇说:那倒是,谁也没想跟他们怎么样。关键是太瞧不起人了。要么你什么也别给,要给,就送一些拿得出手的礼品。你给我个手绢贺卡什么的我都不在意,但也不能把宾馆里的东西拿出来送人哪!早知道,就不给他们准备那么多贵重礼品了。
二媳妇说的话倒也是有道理。祁阳老旷家这边给台湾亲戚准备的礼品,是由老二旷乃庆来预备的,二小子当然要把这事交给他媳妇来置办。虽说过后也要揩公家油,不知拿到哪个企业儿报账去了,但是人家二媳妇的认真负责挑选礼物的精神,还是应该得到肯定。二媳妇是分别按对方老头老太和星姐、星妹身份,送的是正宗杭州产丝绸面料,铂金项链和〃普拉达〃名贵手袋。
天平两边,悬殊相差太大。难怪二媳妇要发牢骚。一片好心都喂狗啦!她撅着个小下巴颏忿忿地说。
一楼维纳斯厅主客厅这里,双方宾主会谈在友好的气氛下继续进行着。这回跟上次在台北圆山大饭店的会面不同,这回是在自己的地面上,轮到旷乃兴呈现出轻微的倨傲状,而台北亲戚(主要的女眷)则在短短的从进门到落座的几十米路程中,走完了从一进门时的趾高气扬,到中间落座馈赠礼物时的骄傲,再到接受礼物后的谦卑、逐渐没底气的过程。尤其星姐旷美芬,刚来时的那些自豪和骄矜全没了,她的那些个脚指头和后脚跟,也不自觉地往红木椅子腿背后缩去,成了挺各色不协调的因素,能藏就尽量藏起来,在淳朴的家人聚会场合完全派不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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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6台北亲戚访祁阳(8)
看看时近晌午,老二旷乃庆过来问要不要开饭,小孩子们都吵吵饿了。旷乃兴说:再等等,不是还有个小姑姑没来吗?
台湾亲戚老爷子赶紧说:不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