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生若只如初见(1)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真如春天里的柳絮,随风轻飏。
未若柳絮因风起,白盈然蹙眉看着窗外的飞雪,不禁佩服古人的观察力和联想力。这比喻,多贴切。
推开窗,清冷的空气涌进室内,提醒她这还是个严寒的时节。但她索性把窗户大开,上半身探出窗外,用力呼吸。雪花飘落头顶,拂上脸颊,令她霎时有种空灵澄澈的感觉。
年年暖冬,这个城市好久都没下过这样的雪了,而且这场雪和白盈然记忆中十几年前的那一场雪很像,也是这般疏疏朗朗,漫天飞扬。
“笑笑,我昨天又梦见他了!”小学三年级的白盈然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眼眸闪烁,对着眼前最要好的同班同学张笑笑说着自己最隐秘的心事。
“你这是第几次梦见他了?你怎么总是梦见他呀!”张笑笑困惑地看她。
第几次?九岁的白盈然记不清了。好像从幼儿园毕业开始,她就不停地梦见他——顾尘凡,那个和她同在一个幼儿园,同一个班级,一说话就腼腆,笑起来如春花初绽的小男孩。
她从第一天哭着去上幼儿园,到每天高高兴兴盼着上幼儿园,就是因为幼儿园里有了他。奇怪吧,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有了倾心喜欢的人,直到白盈然长大,她都一直被这个问题深深困惑:这个算早恋吗?如果是,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妈妈,给我穿件漂亮衣服。”
“干什么,你哪天衣服不漂亮了?”
“今天要更漂亮。”
“干什么?”
“今天是顾尘凡的生日。”幼儿园中班的白盈然看着正在五斗橱里翻衣服的母亲道。
“哦,那个脸像红苹果的男孩子生日?”鉴于白盈然整天唠叨这个名字,她妈妈沈穆姚有一天去接她的时候,就多看了那个小男孩几眼。
白盈然和顾尘凡,吃饭坐在一起,午睡挨在一起,春游秋游的时候,手拉手排在一起。谁都知道,他们是幼儿园里最要好的一对小伙伴。
就这样形影不离了三年,还是到了分手的时候。幼儿园毕业,两人各自上了不同的小学。
本来是可以在一起的。幼儿园大班上学期,附近一所着名的小学要招一个游泳班,一堆小孩子里,白盈然和顾尘凡的形体令来招生的老师分外满意。训练半年不被淘汰的话,他们就可以一起进那个小学读书了。可就在训练才开始的当口,白盈然突然病了,病得还挺严重,为此休学了半年。等她病好的时候,幼儿园都快毕业了。顾尘凡以优异的游泳成绩被那所小学录取,而白盈然在之后的几十年里也没有学会游泳这项技能。
时间和空间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经转换便面目全非。
白盈然似乎再也见不到顾尘凡,小学六年,她只有两三次在放学的时候偶遇同样放学的顾尘凡。他就隔着那条不宽不窄的马路,迎面走来,身边有另一个背着书包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
“笑笑,我今天放学的时候,看见他和一个女同学一起走在马路对面。”白盈然说。
“那你有没有喊他?”张笑笑问。
“我为什么要喊他,他为什么不喊我?再说,他旁边还有个女同学。”
矜持,似乎是每个女孩与生俱来的东西,何况是从小被父母、亲朋、师长一贯娇宠的白盈然。
“也许他没看见你。”
“哎,有这个可能。可是那条马路也不宽,我已经故意走得很慢了。”白盈然黯然了一阵,轻声道:“我真想再见见他!”
“那你去找他好了。”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不过我知道大概的方向……笑笑,你陪我去找他好不好?”
“现在?”张笑笑望着漫天飞雪。
“对,现在。反正放假也没什么事做。”
“好吧。”张笑笑爽快地答应了白盈然的请求,谁叫她们是几乎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于是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两个小女孩撑着伞,漫无目的地朝着那个大概的方向走了很久。
结局自然是天黑了也没有找到顾尘凡的家。
风大起来了,头发上和脸颊上的雪花越积越多,丝丝冰凉。白盈然收回探出窗外的身子,也收回了多年前的思绪。
后来的故事,还是很戏剧性。
小学毕业,她和顾尘凡考进了同一所重点初中,还有张笑笑。虽然初中不在一个班级,但是高中,三个人都进了本校同一个直升班,顾尘凡就坐在她的前面。
三年,很多次白盈然一抬头就能望见那个变得越来越宽阔挺拔的背影。上课的时候,她微微歪一下身子,便能看见那轮廓分明清俊白皙的侧脸和那黑长略带卷曲的眼睫毛。
但是整个高中,白盈然和顾尘凡说过的话绝没超过十句,而那几句话也无非是在几次收发作业和试卷时必须涉及到的简单问答。同学中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是一个幼儿园里要好了三年的小伙伴,两人似乎也将儿时的那三年同时忘却。可又仿佛只是刻意地回避,因为正常情况下,前后桌的同学关系都挺热络。比如顾尘凡的同桌,那个同样高高大大,有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男生,就对着白盈然奉献了三年的殷勤。
高中毕业,又是各奔东西,直到如今。
窗外的风渐渐小了,白盈然却瑟缩着关窗。她终于感到寒意难禁,从身体直透到心里。
关窗的刹那,一朵硕大的雪花从窗户最后的缝隙里飞飘进屋,落在飘窗台上那张精美的邀请函上,瞬间融化成一大滴水珠,仿佛是白盈然滚落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