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不知道还喜欢得要死。王秋云心里火气更大,脱口而出:“你和颖子是不可能的。”
诚诚立刻反问道:“为什么?”
王秋云不做声。
“为什么?”诚诚再问一遍。
王秋云一脸悲哀地看着诚诚。真的要她说吗?
看着妈妈脸上的神情,诚诚突然觉得出奇的愤怒,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大声地质问:“就因为我是个跛子?”
王秋云继续沉默。理智告诉她,此刻她应该狠一狠心,回答“是”,断了诚诚的妄想。可是,看着诚诚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她无力开口。
天下做父母的,从来都是尽力鼓励孩子去追求他们的梦想。王秋云也不例外,从小到大,一直都这么做。
所以,诚诚能长成今天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她功不可没。
只是,在颖子这件事上,她不能鼓励诚诚。相反地,她必须帮助诚诚面对现实。
王秋云知道,感情的事,谁也无法强求。诚诚聪明英俊,温柔善良,同时个性坚强。但那有什么用?说到底,他是一个残疾人。
如果颖子不是那么漂亮,那么优秀,他们或许还有一丝可能。可颖子偏偏样样出众,惹人喜欢。就算王秋云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诚诚喜欢颖子,是不自量力。
诚诚年轻,思想单纯,还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他以为,他和颖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颖子至今没有嫌弃他的残疾,他们将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真是天真得可以。至少,颖子家已经清清楚楚地表明态度,不接受诚诚。
既然这事毫无可能,她当然不能回答“不”,给诚诚错误的希望,最终害了他。
与此相反,她应该说“是”。
可是,她又如何能说“是”?
诚诚喜欢颖子,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点两点。
颖子不在的日子,他深深的绝望和痛苦代表着他深深的爱情。而后的受伤,更表明他的爱已经深入骨髓。
王秋云曾以为,诚诚受伤之后,已经想通。至少诚诚对她那么说时,她倍感欣慰。可是,颖子一回来,诚诚便又一头扎进去,而且这次,扎得更深。
现在,她必须做那个粉碎儿子信心和梦想的人。看着诚诚脸上愤怒和痛苦的表情,她又实在是于心不忍。
猛地记起诚诚小时候,有一次问她:“妈妈,真的有人不在意吗?完全不在意?”
她立刻知道诚诚在问什么,觉得心酸。面带微笑,直视诚诚的眼睛,说:“真的,爸爸妈妈就完全不在意,我们永远爱你。”
“我是说,除了你们,会有别的人吗?”
“会。”她使劲地点头,肯定地回答。
诚诚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那时,诚诚几岁?八岁?还是九岁?好像刚刚认识颖子不久?是否,就是因为不敢相信颖子真的毫不在意他的残疾,所以才问那个问题?
当时,不管自己相不相信,她都万分肯定地回答了诚诚的问题。因为,她需要建立诚诚的信心,让他相信人间有爱,不要自惭形秽。
可是现在,她不能说谎,因为那样会害了诚诚。
王秋云不说话,只是一脸悲哀地看着诚诚,千言万语融化在她悲苦怜惜的目光里。
其实,她根本不用开口,因为对诚诚来说,她无声的回答响亮又清晰。
诚诚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也会这么想,和别人一样地这么想。难道,就因为他是个跛子,他和颖子便真的完全不可能?
不,他不相信。因为他知道,颖子不在乎他的瘸腿。
“她不在乎!”诚诚忍不住大吼一声。
看着诚诚受伤和痛苦的表情,王秋云本来心疼得很。但见他如此的顽固,心里不禁气恼起来,将心疼推到一边,大声地回应:“她不在乎?她才几岁?十四还是十五?就算她现在不在乎,那将来呢?”
诚诚低下头,不做声。是啊,将来呢?颖子现在不在乎,将来长大以后,还能不在乎吗?她会继续把他当朋友,依然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不知道。
王秋云明白,自己的话很伤人。可是,看诚诚执迷不悟,她迫切地需要把他唤醒。于是,她接着往下说:“就算她将来也不在乎,那她父母呢?亲戚朋友呢?”
是啊,还有父母和亲戚朋友,颖子会受他们的影响吗?
也不知道。
诚诚的头垂得更低,仿佛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王秋云无法确定那是一种甚么样的表情——是悲愤?是痛苦?是恐惧?还是绝望?
王秋云忍着心疼,继续说:“那天戴阿姨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他都听到了,也明白戴阿姨的意思。颖子从香港回来以后,他更加明白。同时,可以想象,在香港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就算戴阿姨不认可,颖子还是颖子,他没有办法停止喜欢她啊!
“她喜欢我。”诚诚的声音很小,他还在作垂死的挣扎。
“她从小把你当哥哥,当然喜欢你。也许以后还会继续。可是,那是不同的喜欢。”王秋云毫不客气地指出。
诚诚知道。这,其实也是他所担心的,他无法反驳。现在,他的头已经垂得不能再低。
“诚诚,以后你还会遇上很多好的女孩。”王秋云于心不忍,出声安慰。
听了妈妈的话,诚诚抬起头,看着妈妈,突然笑了。什么好的女孩?除了颖子,再好的女孩又关他何事?
知子莫若母。看着诚诚惨然的笑容,王秋云更是心惊肉跳。
她索性直接问:“难道,你就不能停止喜欢颖子?”
诚诚索性直接回答:“不能,已经太迟。”
什么?已经太迟?王秋云心慌得不知所措。不,诚诚还年轻,尚未满十八岁,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已经太迟?王秋云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
她绝望地提醒:“诚诚,她不属于你。”
诚诚看着妈妈,并不否认,只是平静地说:“可是,我属于她。”
什么?王秋云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时之间无法思考。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按说聪明绝顶、坚韧顽强的儿子,竟然说自己属于颖子?
此刻,王秋云真正地意识到,诚诚已将自己的心给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爱,不顾一切,把最单纯美好的爱献给颖子。
也许,颖子不会想伤害诚诚,至少,不会想故意伤害他。也许,她真的把诚诚当哥哥,喜欢、甚至很喜欢他。也许,她没有一点错。
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诚诚爱上颖子,那是奢求,他注定会受到伤害。事实上,他已经受到伤害,比如那次的哭泣,比如这次的骨折。往后,他只是注定会受到更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