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八月十五,大老爷去北京天津保定的计划没有成行,原因是老太爷蒋翰雉始终躺在炕上半死不活,而大太太的肚子也已经明显鼓起来。大老爷只得给保和堂在北京天津和保定的掌柜的写了书信,派了人送到涞水,然后从涞水邮局寄出去,涞水的邮局是由驿站改过来的,邮差很少,信函往来也不及时。
二太太掌管了保和堂的家务,下人们有许多事要请示二太太,都要由她拿个主意,二太太就每日活得精神了。
二老爷依然如故,因为并没有从二太太身上得到好处,便理直气壮地在外面打游落,有时甚至白天也不着家,二太太也不问,习惯了。
二太太每天夜里基本上睡得很香,在睡之前她有时候想一想牛旺,那件汗衫子一直没有机会给他。这天夜里,二太太被一个女人压抑的哭声惊醒了,这声音无疑是来自秀儿的东厢房,时隐时现,想是极怕让二太太听见。二太太觉到蹊跷,就披衣下炕,进了东厢房。
屋里点着油灯,秀儿正撅着屁股,脑袋扎在枕头上,抽抽咽咽地哭得伤心欲绝,见了二太太进来,就把哭声止了,但披头散发,满面泪痕,很难想象这就是秀儿。
二太太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因为她进来的时候门是半掩着的,孤身女人夜里是要插门的。二太太说,到底出了什么事?秀儿你实说了,天大的事有我呢。
秀儿哇的一声敞开嗓子大哭,跪在二太太脚下泣不成声。
二太太见不得这场面,一把将秀儿抱起来,摇了她的肩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秀儿。
秀儿哭着说,二太太救我!我不能活了!
二太太越发以为是有男人到屋里强暴了秀儿,一时责怪自己睡得太死,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不知道。
秀儿是个孤儿,十年前,大老爷去易州,在道儿上捡的,蒋家的使唤丫头不是收养的孤儿就是从人市上买的,二太太一直很疼秀儿的。
谁又如此大胆,夜入宅院做出这么大的事来!二太太想着,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指问秀儿,是不是大院子里的?看我不扒他的皮!二太太断定这种事不会是外面的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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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二太太完全估计错了。秀儿最后告诉二太太,没有人强暴她,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而问题是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这是一件出乎秀儿意料并且让她无法解决的事,所以她没办法活了,她恳求二太太救她。
二太太问秀儿,那个男人是谁?
秀儿说,我不能告诉你,二太太饶了他吧!说着还是哭。
二太太说,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能给你想办法?
秀儿没有办法,终于鼓着勇气告诉了二太太,牛旺,这孩子是牛旺的,要罚就罚我,这事不怪他。
二太太的头像是被谁用棒子击了一下,晕晕的,半天才回过神来。没错,秀儿是说的牛旺,就是那个浓眉大眼的牛旺,就是那个有时让她夜里想起来的牛旺,也是那个脱了光屁股跳进大西河的洪水中给她捞梳妆匣的牛旺!这个牛旺原来一直跟秀儿好,并且让秀儿怀了孩子,这个该死的牛旺!二太太突然觉得难过,并且有点想哭。
那件汗衫子是你给他缝的?过了好一会儿二太太才这样问秀儿,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一直跟着她的丫头片子会有这么好的针线活儿。
秀儿说,是,我用你给我的零花钱买的布。
二太太起先不明白怎么就跟她做的那件样式一模一样,并且都是白色,现在就明白了,只有秀儿看见她做那件汗衫子,她是照样子学的,并且做工比她的还好。
二太太看着秀儿这副狼狈样儿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怜,正是这个秀儿,这个形影不离地跟了她五年的秀儿把她心中惟一能在空闲时幻想的东西打碎了。
二太太,救我!只有你能救我!秀儿在二太太脚下跪着不起来。
二太太问秀儿,你让我怎么救你?
秀儿说,去求穆先生开副药,把孩子打掉。
二太太否定了秀儿的提议,我怎么好去求穆先生开一副打胎的药?穆先生又怎么看我?
秀儿说,那咋办?那咋办?二太太。
二太太说,只有跟大老爷明说了,看大老爷和大太太怎么个处置,没有别的办法。
秀儿绝望地说,那我只有去死了。
二太太说,这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我看大老爷也未必就拿你怎么样,大不了找个婆家嫁出去。
秀儿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