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儿懂事,说,我给大老爷烧水沏茶。然后就出去了,她知道大老爷找二太太是商量事情的,大人商量事情必定是重要的,她听了不好,二太太平时教过她。
大老爷和二太太四目相视,彼此都无话可说。
良久,二太太才说,是她不让你过来吧?我知道是这么回事。二太太说的是大太太,大老爷低头不语。
二太太说,那以后就别来了,要是当初没有这事我也不会弄到这一步,好歹也比守寡强。
大老爷抬起头来看着二太太说,你多虑了,贤妹,我哪有不想过来的道理!只是二弟这一去让我难受,想想都是我的错。大老爷满脸愧疚之色。
二太太说,算了,既是他丢下我去了,还提他干什么。
大老爷说,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二太太发现大老爷的儒雅之气去了不少,脸上已多了些皱纹,显出些沧桑之态,心里就生出歉意,觉得大老爷也不容易。
大老爷临走的时候跟二太太说,县里推选议员的事,不去也不妥,段四给我送了张帖子来,要我明天出山去县里,可能得耽搁几天,家里的事就多仗贤妹操心了。
二太太本来想把钥匙还给大老爷,这内当家的事现在可以还给大太太了,尽管谁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但二太太已经打定了主意,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于是就忍了。
二太太说,有我和大太太,你放心去县里吧。
大老爷很感动,用手轻轻地握了二太太的手,许久才说,贤妹要多保重,我去不多日就回来。
二太太也免不了动情,眼里含了泪珠儿点头。
大老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过了端阳节,秀儿就让牛旺来请二太太,说她生了个大胖小子,牛旺满面含羞的样儿让二太太看了好笑。秀儿生儿子是一件大家都欢喜的事。
第二天,二太太带着亭儿去给秀儿送汤。二太太从保和堂的铺子里数了二十颗鸡蛋,又到作坊里提了六斤挂面,让他们把账记了,这礼也算是不轻了。
秀儿见了二太太,上前抱住就哭,说,我的好二太太,可让奴才见着你了,想死我了!二老爷去的时候我也没去,挺着个大肚子,不好看,二太太你这日子可咋过?
二太太也忍不住要落泪,但还是强忍住,给秀儿擦了泪,说,别提那死鬼,走了也干净,在不在我都是受苦的命。二太太说着轻松,可眼泪还是流出来了。
亭儿赶快递一块帕子给二太太擦泪。
秀儿这才注意到亭儿,问二太太,这个小丫头是谁家的?伺候你吗?
二太太把泪擦了,说,大老爷从北京领回来的,跟你那会儿一个样,没爹没妈的,我身边也缺个丫头,就跟着我了。
秀儿拉过亭儿来,上下打量了一遍,说,这丫头倒是挺机灵的,就是小,少不了让二太太你操心。
二太太说,这丫头懂事,我挺稀罕的,不像你,让我操不完的心!
秀儿拉了二太太的手说,做丫头的,能碰到二太太你这么好的东家,真是福气,祖上烧了高香了。秀儿说的是真心话。
二太太说,别说这些,快让我看看那个胖小子!
秀儿就将睡在炕头上襟褓中的孩子小心地抱了给二太太看,脸上的母爱之情洋溢得满处都是。我的心肝宝贝!秀儿就这么摘心扒肝地说。也不管二太太怎么想。
二太太就笑,她要真正体验秀儿这份情感还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二太太见这婴儿生得浓眉饱满,面色红润,多了牛旺的粗壮,少了秀儿的秀气,恰恰是一副男儿之态,只是鼻子稍显大了些。二太太想起牛旺,对这婴儿倒也喜欢。正看着,这婴儿醒了,小嘴巴一咧,鼻头一耸,大声啼哭,声音极为洪亮。
秀儿跟二太太说,给孩子起个名儿吧,二太太,要不是您老人家,这孩子的小命儿就没了。
二太太想逗秀儿,就笑,说,管这孩子叫牛鼻子吧。
亭儿就笑。秀儿也笑,说,这乳名儿不赖,牛鼻子!没人敢欺负咱们。
二太太说,说笑话,乳名随便起一个都行,什么猫儿狗儿的,别叫得太秀气了就行,免得招神鬼嫉妒,只要把官名儿起得好就行了,不过这官名儿还是让大老爷起的好,他们这些念过诗书的人道道多,我识得那几个斗大的字收在一块也没有一箩筐。
秀儿说,二太太跟秀儿还谦虚。赶紧解开怀给孩子喂奶,娃儿一口咬住奶头就不哭了。
二太太问,奶水够不够?
(bsp;秀儿说,够着呢,只是这娃儿忒能吃。
二太太又问秀儿一些家常,知道秀儿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富,却也不缺吃穿。一方面是因为牛旺仍在保和堂做事,挣了一份工钱养家,另一方面也是秀儿省吃俭用会过日子。但秀儿说出来全是二太太的恩惠,使得二太太不大好意思了。
秀儿就岔开话题,问二太太,大太太好不?多少日子没见她老人家了。
二太太说,好着呢,天天带着大少爷。二太太联想到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生个少爷出来?又一想,如今二老爷已经去了,就是生个少爷出来,怕也免不了招来风言风语,但眼下顾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