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那漆黑的坡底,她的目光又变得柔软:“林亚风林亚风。”
她叫他,却再得不到回答。
几分钟前她还在对他说,男人都是骗子。
男人都是骗子。
你明明说好不离开的。
大骗子。
微曦中,陌筝的目光晶莹,那样的明亮是因为噙在苦笑里的泪水。那泪水折射出的光辉。
已经再没有泪往下掉。
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不带上我。好心疼却又好恨,恨你对自己的残忍。对我的残忍。是真的好恨,恨到有泪都流不出来。
风吹拂,仿佛轻轻一吹就能让筝飘落。
她摇摇欲坠,最后的蜗牛房已然被无情地击破。
纵身,滚落下无底的黑洞。筝随风而去。
第三十四章·不愿中的宁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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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寂静。
她挣扎,梦见自己跟随他坠入万丈深渊。她嘤咛,多么冗长的梦魔。
好幸福,耳旁都有风呼啸的低语。
可是……
不要……不要!
“不要!”睁眼来,陌筝睁大了眼,任由汗水顺流至眼内,湿润了眼眶。
张望下,四周一片灰白。和她脸色一样的死白。
陌筝知道自己没死,却不怎么庆幸。连叹气的力气都已没有。僵硬地转头,望向身旁——突然间很庆幸。
另一张病床上,躺的是林亚风。
他还在这里,自己怎么能先离开。
陌筝想要支撑着起身,却突然间抬不起自己的双手,她惊恐地张望,又安心地叹气。双手被纱布包裹得严实,还能感受到石膏的沉重。她又赶忙望向林亚风,微笑,他看起来并没什么损伤。
然而轻微的扭动已大大触动了她的伤痛,“嘶——”陌筝并不是怕痛的人,此时却也不禁出声。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牵扯,撕了皮连着肉的痛楚。她苦笑,就算手还能用,也支撑不起来罢?
“好些了吗?”
听到问话,陌筝神经质地猛抬起头。不是他,是他父亲。
轻轻点头,她不敢说话,林亚风没有醒,觉得一切都无法应对。
恍惚间,听到一声很长的叹息。陌筝努力辨听,感慨,心疼,亦或是悲伤,无奈……一声叹息所能涵盖的,也不过如此。
“亚风要转病房了,我得去给他输血。幸亏了那是山坡不是悬崖,也幸亏了那地下是草叶不是水泥。”这个平日一贯严谨的男人竟对着她喃喃,像是倾诉,也不求她回答。
果然,有护士进来在那张病床上处理着,挡住了陌筝的视线。她努力张望,却总望不到他,林亚风。
“对不起。”陌筝听到自己缓缓吐出三个字。声带牵扯着干涩的疼痛,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这真是自己的声音?自己死了一半的声音。
林校董的眼里闪过一丝疼惜,摸摸她的脑袋:“对不起你才是,也怪你傻,自己跳下去?”疑问的尾音,他自嘲地笑笑,年轻人,爱得多深。亚风还有自己,而这个孩子,留给这个孩子的,只一个空荡白茫的病房。
“你伤了筋骨,过个把月也会好转。”
“那……他呢?”试探着问,小心翼翼地望向推出门的滑轮病床。终是望不到他。
“他……筋骨没怎么伤到,就是失血多了些,皮肉伤倒还好。”踌躇一秒,终是给了个另她安心的答案。
“哦……”陌筝偏了头,空洞地望向空无一人的身旁,“他走了,我又得落下好多课了。”
“先好好休息。”他有些不忍,不忍与陌筝如此平静的语调。那是埋藏了多大的波澜。
他转身欲离,却又被叫住。
“周阳,要让他不得好死。”没有咬牙切齿,依旧平静的语调。
“他已经自首。”
脚步声渐远,门把轻轻带上。和林亚风的作风那么的像。
胸口的憋闷硬生生地拉回陌筝的意识,深呼吸,胸前却又被氧气挤得难受。恍然,发现枕巾湿了大块。
周阳,周阳,我陌筝第一次真希望一个人不得好死。
就算他没事,我也恨你一辈子,周阳,周阳,周阳。
紧紧闭上眼,眼角却挤出汹涌的泪。
流出去的泪像泼出去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人能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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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陌筝还有个夏清丽,真好。
发现自己还有许多许多人,真好。
好到她可以一口气讲完那么多通电话,语言鲜活亮丽,好到护士进来提醒她那么多次少说话多休息。
林父天天来探望,还有护士笑着说,你爸真好。而他每次总是说,林亚风很好。
然而再怎么骗自己也不能忘了他。
不求和他讲话,望一眼也是好的。可她当然没和护士提出这种无厘头的理由。
因为要相信,相信他回到自己身边,一如往日。
直到那一天那个护士絮絮叨叨说出林亚风早已出院的事实。
“林校董,我要出院。”
他为她的称呼感到好笑:“石膏都还没拆,再等等吧。”
“那你让我看看林亚风。”
他惊诧,细细琢磨她斩钉截铁的语气。
“他早出院了是吗?”
“是。”事已至此,何须隐瞒。
“那为什么不见我?”
“这是他自己的事。”
“还是……他根本就没好。”
没有回答。
“还是他怨我了?”孱弱地抓住面前男人的袖子,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怨我了是不是?怨我不该跳下去?”
倘若真是这样,也好。
轻叹,他愈发觉得自己这几日老了许多。
“我去帮你办出院。”
拖着厚重的石膏坐在副驾位,甚至觉得这辆panamera还没有林亚风的a5舒服。一定的,驾驶位上又不是他。恍然觉得panamera的斜背式车身和他的很像,不愧是父子,虽是全然不在一个档次。如果真是他就好了。
到了,林亚风的家,她的家。
战战兢兢,却看不到他的影子。
她疑惑的目光下,那平日作风犀利的男人竟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