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游龙照例在黑屋里练功,这作息规律十年如一日,小凡老早就摸熟了,他知道干爹每次入定便是两个时辰,而他一旦入定,对周遭的一切便会浑然不觉,就算火烧了房子也不会稍有动弹。当然,火就算烧着了房子,也不会烧到干爹身上,即或是以小凡现在的功力,“泼水不进”也不是什么难事。
游龙入定,“罗锅头”也不在,小凡把老乌头支去买菜,还特意点了不少菜品,估摸着要采办齐全至少得费去他大半个小时的功夫。
老乌头前脚刚走,小凡就开始“行动”了。
他在老榆树下抠了一大块稀泥拿在手里,大摇大摆走到东厢“老乌头”家窗下。往里一看,可巧,几个孩子都在。
小凡现在不是当初啥也不懂的小孩了,他知道“罗锅头”收养这一群流浪儿,不过是养着一颗摇钱树。可怜“孩子帮”每天起早贪黑地出去“干活儿”,好处尽都入了那老吸血鬼的腰包不说,稍不如意就拳打脚踢,没顿饱饭。而迫于“罗锅头”的淫威,一群半大孩子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不,“孩子帮”难得没有出去,在家里可也不敢闲着,都忙着“练功”。有耍镊子的,装哭扮可怜的,练小擒拿手的,破剑的个头看起来最大,已经在耍刀片了。当然他现在早不是当初被吊在树上那个小可怜儿,俨然成了“孩子帮”的头头,所以早不叫“破剑”了,成了孩子们嘴里的“名剑哥”。
有几个孩子瞥见小凡站在窗前,觉着有些奇怪,但并没更多在意,继续各自练各自的功。在这“孩子帮”眼里,小凡是一个和他们不同阶级的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哪知这世上并不都是我不犯人,人就不会犯我的,“孩子帮”不想惹事,小凡却是专为惹事而来。
只见小凡拿手在稀泥上随意抓下一块,稍一搓揉变做成一个花生大小的泥丸,把右手拇食指二指搭扣成圈,屈指一弹,那泥丸便径直朝名剑屁股上飞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话小凡虽然没学过,却也知道惹事先惹头,他既存心惹事,手下早拿捏好轻重,算好那泥丸刚好打到名剑肉痛而不伤筋骨。
哪知名剑这些年来吃苦不少,历练更多,知道小凡在这院子里身份特殊,屁股上吃了一记冷弹也没作声,只朝小凡瞪视了一眼便自走开,再无声张。
小凡眼见名剑没动气,微有些失望,又捏了两个泥团,朝猪猪和小野人脸上弹去。
猪猪和小野人正在过招,中弹之后微微一愣,动作稍缓,手背便捱了小野人一记轻拍。
“哈哈哈,笨猪猪你又输了。哎唷……”小野人笑声未止,忽觉脸上一痛,拿手一抹,却是满手稀泥。
小野人原本是个女孩,只是天生性格粗豪,又在这男人堆里长大,举止装束都比男孩子还男孩子,所以才被叫成“小野人”。她也喜欢这个名字,常常幻想自己生在武侠的年代快意江湖,人称“野人狂花”。她性子最急,眼里丝毫揉不得半粒沙子,此刻见有人欺到脸上来了,那还了得,当场就发作起来:“谁他妈王八羔子干的?给姑奶奶出来!”一边说一边四下一扫,目光猛地停在窗外的小凡身上。
小野人看不惯小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当日破剑被吊在树上,一帮孩子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的时候,只有这家伙居然笑嘻嘻地坐在“罗锅头”怀里吃糖。她当然不知道,那个时候小凡笑得有多心虚,心里只盘算着怎么迅速溜到童姥姥家去避难。
此刻小野人一见到小凡,气更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一下子冲到窗边,朝小凡怒目而视。
其他孩子一见小野人抓狂了,也都停下手里的活路,把目光聚焦在二人身上。
小凡见目的达到,心下暗喜,面上却未露声色,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势往院门外一指。
“去就去,谁怕谁?”小野人气冲头顶,右手猛地一挥,当先便从门里冲了出去。
其他孩子一见小野人出去了,也跟着追上去,屋里只留下猪猪和名剑。
“名剑哥,你看……”猪猪为人谨慎,想看名剑的意思。
名剑眉头紧皱在一块,他知道西厢住的那个道士手上有功夫,而且似乎连“罗锅头”也怕他三分,而这个叫小凡的,既然明目张胆来挑衅,肯定不会善了。再说单凭方才他弹泥丸那手劲和准头,小野人就做不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名剑虽不想惹事,但更不能眼看着弟妹们吃亏,他拿定主意先扛下再说,当下便对猪猪吩咐道:“我去看看,你在家里守着,老罗要是回来了,你就说我带几个小的出去‘实习’了。”说完也跟着追了出去。
名剑起步晚了一会儿,等他追出院门,只看见远远有两个小黑点,便朝那方急赶过去。
等名剑追到那片竹林的时候,远远看见几个孩子围成一圈呜嘘呐喊。已经打起来了?名剑心下一紧,暗叫要糟。
哪知冲过去拨开人墙一看,入眼那幕却让他大吃一惊:小野人正骑在小凡身上,拳头高高举起,扬声得意地问道:“求不求饶?”
再看小凡,脸上青一道紫一道,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哪有自己预想中的高手样子?莫非是我想错了?
思量间,小凡趁小野人大意,翻身把她摔下身来,双拳齐抡,毫无章法地朝小野人身上一阵瞎打。
小野人一时大意被小凡抓住,两个人扭打成一团,掐肉扯头发,便如街头无赖般,直看得名剑瞠目结舌。
蓦地,小凡手从小野人胯下收回,大叫一声:“你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