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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石城下了第一场雪，好冷。

天气太冷，我很早便睡下了。

刚睡着一会儿，我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若因，若因……’是无锋道长在叫我，然后，我就看见他的样子浮现在我面前。

无锋道长是观里的主持，虽然身体不太好，却一贯仙风道骨、处事不惊的派头，但那时候我看见他却是带着一脸的狼狈、惊慌，甚至还有些恐惧，这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于是我就问他：‘道长你……’

哪知没等我把话问完，无锋道长就把他的双掌按在我头顶上，嘴里仓促地说道：‘若因，你什么都别问，时间不多了……’

我只感到一股暖流从百汇大穴灌顶而下，接着就感觉到像是有一篇篇功诀图形在我脑子里瞬闪而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幕奇怪的场景。”

游龙说到这里，灰蒙蒙的眼珠更见迷离，似乎又回到那个场景之中。

“我看见无锋道长在观旁不远的竹林里盘坐修炼，八块黑乎乎的铁片在半空飞舞。

咦，无锋道长会耍把戏么？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而没等我细看，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孩子。那不是若净师弟么？他怎么也来了？

不容我细想，后面发生的一切便如放电影一般在我眼前飞闪而过，最后我看到的，竟是两团妖异荧荧的绿火。

然后，一切又都突然消失了，无锋道长、若净师弟、绿火……都没有了，眼前只是一片漆黑。”

游龙眼中也像是闪过一丝恐怖，随后，话音骤然一扬，高亢起来。

“迷迷糊糊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觉得四周热乎乎的，便象睡在火炉里。耳里似乎听见有人在跑，有人在叫：‘火，火……失火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刚想睁开眼，却蓦地感到一阵眼睛刺痛，面前好黑，火呢？光呢？我猛地呛了一口浓烟，这才发现身边全是烟雾密布，而我眼睛……我的眼睛竟已被那烟熏瞎了。”游龙嘶哑着嗓子说到这里，浑身散发出一种阴狠的气息。好一阵子才平静了情绪，继续往后述说。

“我正自惊惶间，喉咙里又呛进了一口浓烟。说也奇怪，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却突然准确地感觉到一道横梁正从自己身后塌下，我跳起一闪，这一跳竟跳得老高，连头都撞破屋顶的瓦片了。

就这样，我跳上屋顶，又凭着感觉跳到老榆树上，然后逃出了火海，便象有人指引一般，径直往远处跑，只想离那大火越远越好。

突然，我感到脚下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蹲下去一摸，却好像是一个人。这时，我一下子想到了方才的梦境，再四下里一摸，原来我竟又走到了我先前梦里去的那片竹林，梦里的事一下子又浮现出来，‘莫非是无锋道长托梦？那地下这个人莫不就是……’

我心下一震，连忙拿手在地上那人面上一探，他已经没有呼吸了，我顾不得害怕，又再仔仔细细地在他脸上摸索了一阵，那脸型、轮廓、发髻、胡须，可不就是观里一贯慈爱的无锋道长？

我一下子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又把先前的梦仔细回味了一遍，这时候，我已经知道那不是梦，而是无锋道长死前托梦，并将一身功力贯注给我，要我替他申冤报仇。”

说到这里，游龙一贯冷漠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惨然的暖意，有些哽咽着继续说道：

“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一直跟着无锋道长长大，二十多年来，他待我比自己的孩子还亲，我知道道长受了若净暗算，含冤而亡，哀恸之下，抱着道长的尸体发誓要替他报仇。

我用手就地挖了一个雪坑，雪地很冷，我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十个指头都磨出血了，抱起道长的时候，一包东西从他怀里滚落出来，我想起来他灌注给我的意识里提到这是我们天虚观的至宝‘玄丝牒’和‘天机齿’，后来在……我用道长传授的法术把它们炼铸在一块儿，就是你一直带在脖子上那颗‘狗牙’。”

话到此时，小凡对这段仇恨也基本有了完整的认知，只是说到给自己炼印的时候，干爹话里似乎有一丝犹疑，像隐瞒了些什么，而此时，游龙的述说也到了结尾阶段。

“我埋了道长，在他灵前发下重誓，若不杀了若因替他报仇，便自毁容颜，以免到了黄泉再无面目见到道长！”

游龙话里充满肃杀之气，小凡只觉小屋里寒意森森。“若净？干爹以前不是说仇人叫杨弈吗？”小凡心里刚闪过这个疑问，游龙便很快作出了解答。

“这个若净后来娶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继承了那家的大宗家产，改了名字叫杨弈!杨弈啊杨弈，你以为你改了名字，成了有钱人我就找不到你了吗？嘿嘿……”说到最后一句，游龙虚无地望着窗外某个地方，便像似对着那仇人在诅咒，言语间充满了恨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

世上有两种东西能超越生死，一种是情，一种是恨。

有情的人，纵是死了也如活着，活在情人的心间。

怀恨的人，纵是活着便也死了，死在自锢的枷下。

若因，也就是还俗后的游龙，无疑便是后者。杀师之仇，瞎目之恨，把那颗原本平凡谦善的方外之心变得阴狠恶毒，他活在黑暗的世界，眼睛瞎了，心也瞎了，他活着的所有念头，便是要不惜一切报那血海深仇，所有的人、事，甚至他自己，都是为这仇恨而生，都是他报仇的工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