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说:印刷机将毁灭教会。
不过,依我们之见,在这种无疑是最基本和最简单的思
想当中还蕴藏着另一种更新颖的想法,源自头一种思想,比
较不易觉察,却更易引起异议;这也纯粹是一种哲学观点,不
再仅仅是教士的观点,而且也是学者和艺术家的观点。这就
是预感到,人的思维随着思维方式的改变,也改变其表达方
式;每一代人的主要思想不要再用同样的材料和同样的方式
来进行书写;石刻书,何等坚固,何等持久,即将让位给纸
书,相比之下还更加坚固,更加持久。在这方面,副主教含
糊之词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一个艺术将取代另一种艺术,
也就是说:印刷术将毁灭建筑艺术。
其实,自从开天辟古直至基督纪元十五世纪(包括十五
世纪在内),建筑艺术向来就是人类最伟大的书,是人类在其
力量或才智发展的不同阶段的主要表达手段。
随着最初的人感到记忆力负担过重,随着人类各种记忆
的包袱变得太沉重、太混杂,以至光凭直接和飘忽的言词便
有可能在传递的途中丧失一部分的时候,人们就以最显现、最
经久、最自然的方式,把各种记忆记载在地面上。每种传统
都凝结为一座纪念物。
早先的纪念物只是一堆堆石头,正如摩西所言,尚未被
铁触及过。建筑艺术也像任何文字一样,先从字母开始: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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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代一种攻城的武器。
起一块石头,这便是一个字母;每个字母是一个象形,每个
象形承受一组意念,好似圆柱承受着柱头一般。原始部落在
全世界地面上到处都同时这样做的。在亚洲的西伯利亚,在
美洲的潘帕斯草原1
,均可见到凯尔特人的那种擎天石。
然后造出一个个词。把石头垒石头,把花岗岩音节加以
连结,进行言词某种组合的尝试。克尔特人的平石坟和独石
垣,伊特鲁立亚人2
的古冢,希伯来人的墓穴,这些都是词。
其中有些是专有名词,尤其是古墓。偶尔有个地方石多而宽
广,人们就书写一个句子。卡尔纳克3
的广大石堆群,便已
是一个完整的语句了。
最后才写出书来。传统滋生象征,却被象征渐渐淹没了,
这好像树干被树悠岁月。应当重温一下那写在大理石书页上的往昔
历史,应当不断赞赏和翻阅建筑艺术这部巨著,不过,可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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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凯奥甫斯,公元前二千六百五十年埃及国王,建造了最大的金字塔。
毗耶娑,印度传说中的圣人,诗人,曾译为广博仙人。相传《吠陀》是
由他编成的。
否认由继起的印刷术所筑成的这座建筑物之伟大。
这座建筑物庞大无比。不知是哪位自命不凡的统计员曾
经计算过,要是把古腾堡以来所印出来的全部书籍,一本一
本地摞起来,可以从地球一直堆到月球上去。不过,我们要
说的并不是这种伟大。话又说回来,要是我们千方百计想对
迄今为止的印刷全貌有个总的印象,这全貌难道不像一座竖
立在全球上的广大无边的建筑吗?人类至今仍不懈地从事这
一建筑,它那硕大无朋的头部还隐没在未来的茫茫的云雾里
哩。这是智慧的蚁巢;这是想象力的蜂窝,人类各种想象力
宛如金色的蜜蜂,带着花蜜纷纷飞来了。这座建筑有千百层,
到处可以看到其内部纵横交错、十分巧妙的暗穴,个个都朝
向楼梯栏杆。表层上,蔓藤花纹、圆花窗和花边装饰,比比
皆是,令人目不暇接。每一作品,看起来似乎是那么随心所
欲,那么形单影只,其实各有其位置,各有其特点。整体是
和谐的。从莎士比亚的大教堂直到拜伦的清真寺,成千上万
小钟楼杂沓纷陈,充塞着这座一切思想结晶的大都市。在其
底层,从前建筑艺术未曾记录过的人类某些古老篇名,也被
添写上了。入口的左边,刻着荷马白大理石的古老浮雕,右
边刻着昂起七个头的多种文字写的《圣经》。再过去是罗芒斯
罗那七头蛇,以及其他一些混杂的怪物,诸如《吠陀》和
《尼伯龙根之歌》。而且,这座奇妙的建筑物始终并没有竣工。
印刷机这一庞大的机器,不停地汲取社会的智液,不断为这
座建筑吐出新的材料。全人类都在手脚架上忙碌着,有才智
的人个个都是泥水匠,最低微的人也堵洞的堵洞,垒石的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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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雷蒂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