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散场了，留下了大厅的一片凌乱。来宾纷纷离去。

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清晨的薄雾兀地把人的心变的柔软起来，空气中竟然还传来饭香味儿。左小非看着国特局的人也最后的离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生出了点“我欲乘风归去”的冲动。这是如此奇特的体验：盛大的繁荣过后便是无尽的虚空……

临走时杨叔走过来拍着她的手说“放心，组织不会亏待你的”。其实左小非是想跟着李念走的，她突然觉得这个老处女虽然冷了点但还挺有安全感。不然去找司马青风也挺好，这个小伙伴也让人感到很轻松自在，闲时还可以捏豆豆玩。可是杨叔的态度是：你应该留下为卷轴不翼而飞的事给司马家一个交代。司马青云也过来表示他爹希望她暂时留下谈谈。

留下就留下！我左小非自从17岁父母去世以后早已是一个无家的人。至于哪个房梁更能撑起几分安全感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她一转身，想上楼去见司马权，却看到了立在角落里的司马光。

他一个人站在楼梯的夹角，头微垂，视线却散漫成一片模糊的光圈。刚刚换过的衣服，是同他的弟弟司马亮很像的黑色劲装，把整个人都包裹的清瘦伶仃。他就那么站着，不知在想什么，神态介于茫然和悲伤之间。

“你弟弟呢？”左小非走过去。

司马光如同被惊的小鹿，竟然有刹那的惊慌，抬头看到人是左小非。这才镇定下来，“死了！”

左小非狠狠的一怔。“你……”

“我！”司马光重重点头，抬起他的右手，“就是这只手。”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可以为他去求情？”左小非说不出来她现在对面前的人是怜悯还是厌恶。“你……何苦？”

司马光摇头，“你不懂。”他不看左小非，竟自踉跄而去，努力维持的镇定终于有了溃散的迹象。他一边往外走，依然喃喃自语，“你不懂……”

我不懂？左小非苦笑，或许说起来轻巧。报养育之恩？成教诲之义？因为背叛过便无法在世为人？可是这是一条生命啊！无论如何，都是一条生命啊……

“左小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佣人轻声地叫她，脸上还有恭谨的神色，“我家老爷在楼上等你。”

左小非道了谢，缓步走进司马权的书房。司马权坐在外形古朴的书桌前，正端着杯子喝茶，看到左小非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折腾了一夜，累了吧？”

“还好……”也许是一夜的折腾确实让她有些疲倦，不知怎么情绪竟也低了下去。“对不起，卷轴是在我手里丢掉的……”

“不怪你。”司马权的表情依然很温和，感觉上是很真诚的。“我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又怎么能埋怨你一个小女孩呢？”

小女孩……左小非心里涩了涩。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被慈爱包容的感觉了……

左小非心中一动，开口：“司马伯伯，你有没有想过……”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过问了！”司马权突然打断了左小非的话，似乎猜得到左小非在怀疑这卷轴被抢其实是司马青云姐弟俩的杰作。不知道是不想面对这个可能性，还是不愿倒出他自己的家事。司马权微微垂下眼睑，气氛一瞬间有些凝重。好一会儿，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没填数额的支票递给左小非。左小非摇摇头推了回去，看到司马权要开口，抢先说：“无功不受禄，司马伯伯如此这般，我心里很不塌实。”

“即便把我当成你的长辈也不可以吗？”司马权又对左小非露出和蔼的微笑。

左小非叹着气苦笑，“我不想卷到你们这些我搞不懂的纠纷当中，只希望司马伯伯给我一个自由。”

“我又何曾禁锢过你？”

“没有？”左小非挑眉，“您一句留下，我就得乖乖留下。您的好意胜似强权。您老人家就放过我吧！”

“那我问你一句话：你是否对青风这孩子很属意？”

左小非想了一下，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很喜欢他，但却是朋友的感觉。您就不要再为这件事费心了。”

“不费心？”司马权露出了也不知道是宽慰还是苦涩的笑容。“告诉你一个司马家族的秘密吧！青风这个孩子或许命不长久。”

左小非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司马权指了指心脏，“他妈妈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所以很多事情我不愿让他知道，也不想他参与到这些事情之中。只希望他能安然地度过这一生，本来也不想他恋爱，谁知偏偏让他遇到你。我以为至少你能给他一个正常人所有的快乐……”

“为什么不让他做手术？以司马家族的财势不会连这都做不到吧？”左小非急忙问到，无意再听他的打算和设想。不知这算不是算一种逃避。

“你想的太简单，”司马权苦笑，“他已经换过两次心脏了，奇怪的是：心衰竭的现象依然一次次地重演，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承受这样的大型手术了。”

“总该有办法的吧……”左小非突然心中一疼，突然想到司马青风抬起手遮着太阳眯起眼睛的样子。他，原来受过这样的苦，他会不会觉得不公平，觉得人生无望呢？

司马权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没再接话。沮丧的心情无需表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红陶制的杯子上敲打着，发出单调而凌乱的节奏。

“他……还能活多久？”

“最长也只有三年了……”

只有，三年了吗？左小非觉得胸口像塞了一块大石头般的难受。三年后的司马青风也只有二十五岁啊！他这样的年纪不正是男人意气风发准备大展拳脚的年纪么？他这样清朗俊秀的男人不正是大量结交女朋友，肆意玩乐的年纪吗？现在想来，他其实是那么的安分，好似坦然接受了这命运与父亲的安排。偶尔的跳脱，依旧只是孩子气的玩闹。末了，依旧回到他没有人气的别墅中，孤独地对着阳光微笑。

左小非突然笑了笑，“我只能尽量做我能做的。无论您怎么想，司马青风都应该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无论他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无论我是否喜欢他。都请您放手吧。您把他关在一个大房子里，不让他接触任何他本该接触的事物，他很……很不快乐。”

司马权紧紧地盯着左小非的眼睛：“我的话可能直了一些。我希望青风能像一个正常男人那样有一个女人。所以我要明白地问你：要不然你们结婚，但你们不可以随便同床，要在医生的指点下，为他生一个孩子，这对你有好处。或者不结婚也可以，我要你陪着他，哄他开心，直到他死。条件可以任你开，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左小非冷了脸生硬地说，“你太小瞧你的儿子了。即便我可以为了同情心或者对他的好感，甚至是为了钱而勉强留在他身边。你以为他就会不知道就会觉得满足吗？”

左小非站起身来，“我虽然一无所有，是个入不了你们这样大家庭眼的小人物，但也不喜欢被威逼。司马青风虽然孱弱，但也想必不喜欢被别人肆意地摆弄，即便是他的父亲，即便是打着为他着想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