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深刻反省
回航的路上,阿其告诉他们;“是礁峰上的白衬衣指引我们来这里的。不用猜,这一定是阿媚的主意。要把白衬衣挂到悬崖上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谁做到的呢?”
阿媚指了指粱育,并将他介绍赶阿其;“他叫梁育,白衬衣就是他挂上去的。”
“一条难得的好汉!”阿其看了看梁育,禁不住发出赞叹。
“但是,我们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瞧这位朋友,他叫张倾波,粱育下山时不慎失手,是他用自己的身体垫在礁石上,使梁育的身体砸在他的身体上而不是直接砸在礁石上。毫不夸张地说;是他救了梁育一命。可他自己却受了重伤,吐了很多鲜血。你们再不来,他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献出生命。”
阿其早已看见伤势严重的张倾波,他正想问阿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阿媚这么一说,不由得肃然起敬;“又一条令人钦佩的好汉!”他敬佩地说;“如今,这样的人不多见了。古时候有这样的人;为朋友两肋插刀!你说的这位朋友,称得上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了!好汉!真是现代豪杰!”
“我能用用你的电话吗?”阿媚说
“当然可以!你要同急救中心取得联系吗?这样做是对的,叫他们把急救车开到七号码头准备抢救伤员。”
“谢谢你的无私支持!”阿媚拿起电话,拨通海岸急救中心;“喂!急救中心吗?这里是亚渔二十八号,船上有一个重伤员急待救助!对,伤势十分严重!为了争取时间,请你们把急救车开到七号码头,并做好抢救伤员的准备!对七号码头。谢谢!”
船飞速前进,阿其已经把船速推到最高挡。不难看出,他也是一个正直而又乐于帮助人的人。正如他所说,如今的人呀!正直诚恳,善良勇敢的不多见了。相当数量的人眼睛里只认识钱,为了钱,很多人丢掉亲情、撕毁信誉、甚至大逆不道,为非作歹,干出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但是,他自己的行为证实,天底下正直善良的大有人在。
“我走出家门以来,碰到这么多的好心人。我以前认为,世态炎凉,天良沦丧。如今看来,这种观点并非绝对正确。”梁育心中不断地问自己;“是我孤陋寡闻呢?还是我成见太深?现在看起来,我原先对社会的看法是有很大偏颇,至少可以说有失公证?真是这样吗?如果我现在的感受没有成心欺骗我,那么,我对人生的理解,以及我对艺术真谛的理解都必须进行彻底修正。否则我会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否则,我所追求的艺术就会变成变了质的牛奶;有害于人类健康,而不是促进人类社会的文明发展。”
梁育是应该深刻反省了。虽然他表面上对生活产生过许多直观的曲解,但他内心深处埋藏着对美好的期待,对真诚的追求,对光明的渴望。还有,对生命价值的探索。他是走出家门来体验生活的,但实际上,走进具体的生活后他才发现,他需要净化思想,他需要用生活的净水荡涤隐藏在灵魂深处至今都不愿意让它们暴露在阳光下的污垢。他感到自己必须重新审视他以前对生活的态度。说得坦率点;他必须重新寻找滋养艺术的生活源泉。不然,他心中那棵还未成熟的艺术之苗就要被谬误的烈火活活烧焦。
博鳌沙洲上的人们、钦清、野人谷的迎宾少女、阿媚、阿爸、阿水叔、张倾波、以及眼前这个为了拯救一个并不相识的陌生人驾驶着自己的渔船飞驰在海面上的善良诚挚的阿其。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一颗颗高贵淳朴的心出现在梁育的脑海里。比较而言,自己在他们面前显得多么地渺小和浑浊啊!自己的灵魂是多么地需要用人性的圣水来彻底洗涤啊!艺术之路并非是一条单纯的自我奋斗的道路,不把鼓舞着人类奋勇前进的超现实的美和爱挖掘出来,并在社会上公然昭示,就算不上真正的艺术。谁说艺术不用渲染思想性!艺术本身就是思想的集中表现,美和爱本身就迸射着崇高的思想火花。所谓纯艺术的艺术作品事实上是不存在的,如果真有,至少生命力不会很强,它的成活时间肯定短暂而又无聊。以至它对社会的影响微乎其微,不足挂齿。
艺术是集体创造的结晶,艺术家只不过把很多人的劳动,经过自己的提炼捏成一个相对完整的晶体而已。所以,艺术家奋斗的道路,实际上是一条社会共同进步的道路。艺术无国界!艺术无私心的说法应该是肯定的。如果看不清楚这一点的人,就别再自称是艺术家。梁育在昏暗的时空遂道中盲目摸索过一阵子之后,终于找到结束茫然的洞口。现在,他的头脑非常清晰,他已经知道并懂得如何面对生活,面对未来的,坎坷然而意义非凡的艺术之路了。
阿其的渔船刚在七号码头上刚刚停稳,急救中心的医务人员就把张倾波抬上救护车朝医院飞奔而去。梁育和阿媚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张倾波身旁,他们害怕救护车由于速度太快造成的剧烈颠簸会加剧张倾波的伤势,只好用双手将担架抬起,并寄希望于用自己的双臂做成的减震器能够减轻颠簸对张倾波造成的第二次伤害。
医院到了,张倾波随即被送进抢救室。梁育和阿媚被医务人员毫不客气地挡在抢救室门外。此时的张倾波已经出现第三次昏迷。他的生命的确处在阴阳交界的分水线上。再往前走一步,他短暂的人生道路就会到此结束。如果就此止步,兴许还有生还的希望。
坐在抢救室外面等待的梁育和阿媚此刻的紧张心情,并不压于抢救室内的白衣天使。白衣天使在抢救一个人的生命,而外面等候的人却在抢救自己的灵魂。他们都在受到良心的谴责和悔恨的鞭达。梁育的心情尤其沉重,他认为这次失手不是疏忽大意的问题,而是虚荣心在作怪。当时,他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所以,大大咧咧,草率行事,以至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可笑而又可憎。爬个小山峰算什么成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可自己竟然认为那是丰功伟绩,认为自己很了不起。毫无疑问,虚荣心的膨胀是导致自己失手的根本原因。自己就是致使张倾波受伤的元凶,这种罪过是不可饶恕的,如果张倾波因这次受伤而留下什么后遗症,自己都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赎罪了。抱恨终生?自我惩罚?不足以减轻内心的犯罪感。这时候的梁育,只有抱着一种茫然的侥幸等待着上苍的处置。
阿媚此时的心境也不轻松,她本不该让梁育冒那种风险的,她当时的处境使她拥有做出最后决定的权利,而这个权利应该用来维护和保障其他几个人的安全和他们自身的利益。但是,她没有正确理解这个权利的真实意义和权限范围。她同意梁育爬山,表面上是为了大家能及时得到解救,实际上是对大家的安全不负责任的盲目行动。如果被压在梁育身子底下的不是张倾波,而是阿爸,或者是自己呢?如果张倾波当时接不住梁育,或者梁育的头颅恰好砸在礁石上,那将是什么后果呢?如果当时在场的人员中,有一个魂飞天外,自己不就成了间接杀人凶手了吗!自己的罪过不容推诿,不容狡辩。不用说,善后工作的主要责任应该完全由自己来负。如果张倾波能安然度过这一关,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倘若他过不了这生死关,她准备终身为他守灵。
上帝的威严和无所不能是不容人们有丝毫怀疑的,但是,有时候它也会向人们显露它光辉仁慈的面孔。当张倾波从抢救室中推出来时,上帝正好把它用来滋养生命的花露抛洒在他的脸上。很显然,张倾波战胜了死神。命运将他的生命归还给他的时候,还额外送给他一件令他感到特别欣慰的礼物——朋友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真诚祝福。
在病房中,三个人的手久久地紧握在一起。不用语言,也不用行动,就凭那相互凝视的目光就能够明白无误地传达他们此时此刻彼此想要倾诉的肺腑之言。这种凝视对张倾波来说,无疑如沙漠中的清泉,冰雪中的炭火。世界上除了亲情和爱情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同友情相提并论呢!何况,他现在躺的医院,同他的亲人相隔千山万水哩!因而,友情尤其显得珍贵和伟大。
张倾波受伤的部位主要在胃,经过检查;发现他的胃中部被撕开一个长达一公分的口子,大咯血就是由胃出血引起的。医生说;“他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关键是病人失血过多。任何原因引起的失血过多都会导致病人死亡。幸好他及时赶到医院接受救治,否则,他就性命难保了。现在问题不大,血已经止住。接下来主要是调养,胃里的伤口会很快愈合,因为胃本身的自我修复能力是非常强的。一星期之后就可以吃普通软性食物,那时候,他需要加强营养补充,你们可以多买些营养丰富的食品给他吃。可现在不能吃东西,只能限量补充流质食品。如牛奶呀!天然果露呀!记住,一星期内千万不能吃固体食物。”
医生走后,张倾波艰难地从短裤前面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他把存折递到阿媚面前,颤声说;“这是我所有的积储,有两万多一点吧!你拿去交住院费。至于买新船的钱,等我的伤好完后,我会替你们挣足的!”
梁育一把抓住张倾波的手,不容分辩地说;“这钱不能动,留着给你买营养品。住院费由我出。”
“你现在有这么多现金吗?”阿媚不动声色地问。
“我、、、、、、”阿媚这一问,梁育才想起,他是有两千多元现金,但是,他放钱的背包和他心爱的吉他都被风浪冲走了。他现在可以说身无分文,一贫如洗。别说交住院费,就是迫在眉睫的吃饭问题,还无从解决哩!
“我可以去打工,明天我就去!”梁育窘迫得满脸通红。
“住院费阿爸已经交了,你们就不必再费心!梁育君呢!也别再逞能,你目前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好倾波君,其它问题麻!你俩不用操心,一切由我解决!”阿媚还是一付不卑不亢的神态。
“那不行!你们的渔船毁坏了,那是你和阿爸赖以生活的唯一工具。没有它,你们的生计都成了大问题,哪里还能承担我们的生活费用!”梁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不管怎样,他是不能接受阿媚的安排的,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岂能让一个弱女子供养呢!何况,这个女人同他们并无特殊关系。他们到目前为止,只称得上是共同经历了一场特大灾难的朋友。
“你现在有更好的切合实际的建议吗?”阿媚一步棋就将死梁育。
事实的确如此,他梁育再有志气,再有能耐,眼下却不能分身啊!张倾波需要照顾,而且,就现实情况而言,还非得他梁育才能胜任此职,其他任何人都不适宜担任这项工作。
“那好吧!倾波君由我负责照料,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至于费用问题!你先记个帐,日后我一定如数归还。建造新船的事,只有等倾波君的伤好后再说!”
“我一直以为梁育君是个胸怀坦荡,开朗洒脱之人,没想到眼前的梁育君心胸竟然如此狭隘,区区几个臭钱能同患难之交相提并论吗?不过,我答应你的要求,等你以后有了钱,我们再考虑建造新船的事。”阿媚出此绝招也是出于无奈,她不首先打消他俩的顾虑和所谓的男人的自尊心,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阿媚的话的确狠了点,弄得梁育无言以对,羞愧难当。这种羞辱虽然不存在丝毫恶意,但在他,已经无地自容,难以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