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非石青部人员，司扬站在七八步外，眼神有些复杂地打量着这个瘦弱得少年。

说实话，他不喜欢石青这一类人。在石青身上，他常常看到那个让自己鄙视、让自己痛恨的少年的影子。七年来，为了忘掉那个影子，司扬孤身闯过狼群虎穴，在各种各样的队伍里打滚，和盗匪、坞主、赵军、大晋军甚至仇池国的军队拼命厮杀，挑战能够遇到的一切猛士名将。。。

当他感觉到浑身爆炸般的力量，感觉到无所畏惧的时候，那个阴影终于被遗忘了。可是，随着这个少年的出现，那个影子如同幽魂再次浮现出来。

他很不喜欢。

和影子不一样，这个少年有着新奇的、吸引人一面。

当这个少年在战场上摈弃生死忘我地救助袍泽之时，当这个少年扬声怒吼“一个都不能少”之，当这个少年娓娓叙说“世外桃源”之时，当这个少年道出“希望”和“开始”之时；司扬在讨厌之余，又被无奈地吸引。

同样的瘦弱、同样的善良；影子让人感到伤心绝望，石青却能给人一缕暖暖的阳光。司扬不想承认，这是自己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司扬认为，这才是他愿意和石青呆在一起的原因。

石青不时会给人带来新鲜。不过，当司扬看到，石青把二十个人以兵种分为四屯后，终于忍不住了。

这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不能让他胡闹下去。然后他扬声阻止：“青子。你那样不成！”

石青没有听到司扬的喊声，他这会儿，正盯着洋洋得意杵在侗图身边的万牛子发愁。

按照他的意思，石青部两曲四屯，两曲只任命设一个军侯，另一个职位闲置，日后谁的功劳大谁当。四屯又以个人擅长的本领，分为善骑屯、善步屯、善射屯、善水屯。

韩彭任军侯。小耗子、张炜、黎半山是亲卫。三人分别负责传令通讯、兵甲器杖、粮草马匹；还剩二十人凭本事争夺四个都伯、八个对正的职位；争不到没关系，最少也可以捞个什长的职位。对这些人来说，只有升迁，没有贬职的。

这种争夺显得极不平衡，有的屯没有竞争力，譬如善水屯，只有安离一个，毫无争议地成了屯长兼光杆司令。善射队竞争也不大，四个人，一较射技就分出高下，原司扬部丁析轻易拿到屯长之职。善骑和善步两屯的争夺就激烈多了。北方人善骑，骑卒待遇好，原本是补卒的也想改行。

侗图是多年的骑卒，石青自然希望他能够担任善骑屯的都伯，对他也有信心。没想到万牛子插了一脚，竟然也要参与骑屯都伯的争夺。

石青认为，万牛子就是黑旋风那一类的厮杀汉，如何能够担当骑兵这个技术兵种的头目。偏偏万牛子个人武勇不错，对侗图极具威胁，弄不好真的夺了善骑屯都伯。

这如何使得？

石青眉头蹙起老高，冷汗直冒，哪顾得上司扬的招呼。看着万牛子挑衅似地盯着侗图嬉笑，石青再也顾不得了，扬声叫道：“牛子哥，你不能参加善骑屯。”

万牛子眼睛顿时鼓了出来。扭着脖子叫嚷：“这是何道理！凭什么不让咱争？”

“青子刚才疏忽了一点。”石青笑着解释：“牛子哥哥，青子无拳无勇，身边没人保护怎成？哥哥勇猛无双，有你在身边，青子当属无忧。你到我这来，任亲卫队队长好么？”

“那敢情好！咱听军司马大人的，不争这个都伯了。”万牛子咧嘴大笑。亲卫队队长职小权大，又是亲信心腹，就是军候韩彭见到也得客气三分。

“青子，这样不成。”司扬走近几步，劝道：“营部这等编制人马不多，必须作为同一兵种凝成一团，才有战斗力。你这样区分的太细，上了战场反会坏事。”

“子弘大哥说的对！”石青赞许了一声，解释道“善水、善骑、善射，这些花头不过好玩，选拨后这些名称就不存在了；只有安离屯、丁析屯、侗图屯，他们和谢娉屯一样，都是步战屯。何况，就算我想建水、骑、射三兵，哪来得马、船、弓？”

“好玩？”司扬额上冒出黑线，亏得自己提心吊胆，人家只是好玩。不由得疾言厉色，怒斥道“兵无小事，岂能儿戏。”

“呵呵。”石青脸上堆起了笑，心知这样打发不了司扬，便眨眨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子弘大哥莫非忘了”世外桃源“？青子这样划分，是为了日后的管理，不为作战。”

“青子说的机会来了？”司扬眼中一闪，盯着石青，希望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点端倪。

石青一笑，若有所思地说道：“有机会要走，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走。时间紧迫，我们等不了多久了。子弘大哥，你那一部人马也要好生调理，说不定到时还要动动刀兵。”

司扬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也是石青和影子的区别吧。石青虽然神神叨叨得让人不爽，但他能给人一种尽在掌控的感觉，让人很安心。

“军司马大人。”步卒中一个瘦高青年越众而出，对石青行了一礼道：“属下伍慈，属下以为，大人如此选拔军官，未必尽善。”

“嗯。为什么？”石青好奇地打量着伍慈。这人身材高大却清癯单薄，像只虚弱的大猩猩，十分怪异。对此人他有点印象，知道他原是司扬部的伍长。

“以武夺职，凭的是匹夫之勇。胸有丘壑但无拳勇之士，反倒不显。不知军司马以为然否？”伍慈说话不卑不亢。让石青颇有好感。他觑了一眼司扬，司扬无动于衷，对伍慈似乎没有很大兴趣。

“呵呵。。。我们都是一群兵头，冲阵搏杀，浴血奋战，需要的不是匹夫之勇，难道还是运筹于帷幄的高人俊彦。”石青呵呵笑道。

“伍慈敢问，军司马区分水、骑、射、步四屯，意欲何为？”伍慈不为所动，反问一声随后道：“伍慈一入军中，便是混吃等死之人，虽有不甘也不能有所改变，今见大人有大志，慈亦不甘寂寞，欲效毛遂自荐。不知大人可愿收纳。”

石青一震。没想到这人眼光犀利。想司扬和自己这般熟悉，也不能猜到自己的用意，这人竟能。别的不说，这份心思可是足够细密了。

“子弘大哥，你手下人才济济啊。”石青和司扬说笑着，岔开话题。随意地对伍慈说道：“你有这份见识，这个都伯不争也罢，在我身边可好。”

伍慈一揖：“伍慈敢不奉命。”

五月十日，张焕、江屠开始对石青、司扬表示重用和恩惠。从孙俭部刮来的两百人马系数送给两部。

五月十四日，王擢、刘宁送给张焕的两百散兵；张焕留了四十个，除孙俭部外，其他四部每部四十人。

其后，兵甲、粮草、旌旗、金鼓每天不断地流进石青、司扬两部。此时，司扬部有两百余士卒，隐然为张焕营最大部，石青部一百六十多人，屈居第二。

这段时间，石青忙得团团乱转。

他每天最要紧的，便是到张焕营早请示、晚汇报。甚至不管司扬愿不愿意，间或也扯到一块去。小胖子除了少爷脾气大点，倒是很锊顺的，现在和石青很谈得来。就连江屠见到司扬、石青，僵硬的脸上也时不时漾起几缕春风。

另外一件事，便是整编人马。整编之中，四个屯的都伯都不是很满意。

每有散兵编入，先挑选士卒的不是他们，而是伍慈。伍慈归属亲卫队。无职无称，却是亲卫队权利最大的人；专门负责亲卫队的人员挑选。

唯一令各屯都伯欣慰的是，伍慈挑选的人不是虎贲之士。他挑选的不是老弱就是瘦小，再不就是识点字的破落庶族子弟，会种田的流民出身的。这样的人断断续续收了三十多。伍慈一股脑塞给张炜、小耗子和黎半山，让三人统带干干杂活。

亲卫队长万牛子，仍是孤家寡人，手下连一个披甲卫士都没有。亲卫队的人数已经违制，不能再多了；他又不愿带伍慈挑选的老弱病残。现在的他，整天黑着脸，见到石青就是一脸怨艾之色。

伍慈挑选的不是猛士，各屯都伯怨气还不大；但在争夺士卒时，他们各有各的不满。石青规定挑选士卒的优先顺序为：一水、二射、三骑、四步。

作为最先挑选的安离有苦说不出，在北方挑选能操船行舟太难了，虽然最先挑，截至目前，他这一屯连他在内才六人。最苦的是步屯，前面的骑屯把人都截留了，以至于应该最大的步屯不过五十三人，比骑屯还少两人。步屯都伯谢聘因此见到侗图就翻眼睛。侗图也不满，虽说是骑屯，战马不见一匹，每天的课程和步屯一模一样，这哪是骑屯，明明还是步屯吗？弓屯最为平静，前面的截留不住弓手，后面的对他没有怨气。因为作为技术兵，都伯丁析要求很严，让弓屯只有二十一人。

另外需要交代的是，石青部另一位军侯有着落了。这个职位落在孙俭侄儿孙霸身上。那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年青后生。他继承了毒蝎的武器――蝎尾枪。石青听到他说“我不会辱没这杆枪的。”就把另一个军侯之职交给他了。

随着军队渐渐完备，时间进入五月下旬。此时，金城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长史府有了传言。赵王不甘西征失败，又遣援军，准备再征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