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尘弥漫,旌旗招展。秦、壅两州,渭河两岸的驰道上,车马如蚁。一队队步骑军兵呼啸西进;装满粮草的牛车随后跟进,络绎不绝。渭河之中,帆影点点,逆流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向西,向西。
六月十二日,石赵西征军绕开罕,分两路渡过黄河;在河西、河北重新开辟战场。王擢、刘宁在黄河北岸筑长最土城,准备长期坚守。麻秋主力从金城附近强渡河西,与王、刘相互呼应。孙伏都、刘浑率两万禁军,从邺城星夜来援;前锋已进入凉州。
一时间石赵西征军声势振天。可是,包括西征军两大主帅石宁、麻秋在内,没有人敢言石赵必胜。因为,这一切都是西征军在单独表演;西凉的谢艾还没有出手。一切都需等到谢艾出手才能见分晓。
谢艾。这个几乎以一人之力,挡住西征军去路的年青书生。让麻秋又恨又佩服。只要没有打败谢艾,就是取得再辉煌的战果,他也不敢说,西征已经大胜。
六月十五日。
连天战火中,张焕营押解着从扶风征集的三千石粮秣,踏上回转金城的途中。
十二万西征军的粮草供应主要是从壅州长安调运。秦州各郡也帮着征集一部分,或三五千石,或一千来石,数量不一。
秦州原是壅州的一个郡;永嘉之乱时,改为秦国;石赵建立,改为秦州。这个州也许是天下最小的一个州;兼且地处偏僻,人口稀少,征无可征。比如扶风郡,刮地皮一样只刮了三千石粮秣,三千石对于十来万大军来说,只够填牙缝,送往军前不过是表表姿态。这种的差事正好适合张焕营一般的小股押粮部队。
“少爷我要抓人!都给我去抓人!”小胖子坐在一个牛车上,望着渭河南岸雄军劲旅,羡慕得眼珠子都是红的。肥大的屁股扭来扭去,撒娇似得喊得声嘶力竭。
牛车两边,一个是端坐马上,身形挺直的江屠;一个是不会骑术,无奈乘坐11路的石青。石青此时一脸的尴尬。
西北人口太少;各州各郡把城内人丁看的跟宝贝似的,不允许张焕在城内征募;没人运粮?宁可给你耕牛拉车,也别想要人丁。
张焕耍横,言前方军情紧急,需要就地募兵;仍是没用。他毕竟太小,还没被地方大佬放在眼里。张氏一族再横,一个庶出子弟又能怎样?各郡县城守好言好语地哄着,或者叫苦连天,就是不给人。
各州郡有各州郡的苦。扶风是秦州数一数二的大城了;里面不过七八百住户,还填不满一条长街;整个扶风城,连郡守兵算上,不到五千人。再被征募两道;州刺史也不用当了。下面没管的人了。
出来至今十六天,张焕营一共掳掠了四五十老弱病残;这让小胖子很生气。“青子!主意是你出的。你快想办法给本少爷募兵。哼!没有你这主意,少爷不定在战场上已抓了几百俘虏了呢。”小胖子的嘴噘起老高。
石青苦笑道:“少爷说得是。青子先退下去想想,一会再来和少爷商量。”
“去吧去吧。一定要给本少爷想个主意。”胖子不耐烦地挥手斥退了。
石青应了声是,停下步伐,驻足道旁,凝望着张焕的牛车越行越远。这时,一个人适时出现在他身后。听见脚步声,石青头也没回,仿佛知道来人是谁,开口就问:“联系上了?”
身后人影一闪,正是伍慈。
“联系上了。四艘船,泊在陈仓古渡对面,由李孜和安离控制,原有船工尽皆扣着。只要这边一放烟火,立刻赶过来。大人和丕之的家人已经上船。目前一切顺利。”
“好。辛苦了。”石青道了声乏,随后低头沉思。
“大人。有问题吗?”伍慈见他眉头微皱,以为在担忧什么。
“没事。”石青抬头,眉开眼笑地说道:“张少爷让我想办法征募丁壮,我现在倒是有个好主意可以交差了。这就要去禀明。呵呵。。。行云,你忙你的吧。”
石青忖度着时间,撵上张焕的马车。先点头微笑和江屠示意,随后道:“少爷,青子有个法子。募兵没有问题,就是有些麻烦。”
“哦?”躺在牛车上的张焕睁了一下眼睛,又被酷夏的烈日刺得连忙闭上。“什么法子?快说!有什么麻烦的,只要能募到兵,麻烦有本少爷解决。”
“少爷,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募兵这么难?”石青没有急于回答,像个耐心的师长循循善诱小胖子。
“嗯?这儿的人都迁到邺城去了吧。。。嗯,还有逃走的。。。对!还有被抓走的。青子不就是被抓的吗?哈哈!有趣。”胖子大概想象到石青被抓壮丁时的狼狈,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少爷说得极是。”石青陪着笑道:“青子就是扶风人,据青子所知,迁到邺城去的只是一部分。扶风去年春上还有一些人烟,过了一年时间,人都不见了。这是为什么?”
“被抓了呗!”
“被抓的其实只是一部分;另一大半人是被吓跑了。这条路上,整整过了一年的兵,谁还敢在这呆着?”石青解释着。
“那又如何?”
石青相南一指。凑近张焕,低声说道:“少爷你看,过了河走不了多远就是秦岭北支太白山。太白山东南是汉中,属蜀中汉国地界;太白山西南,是仇池国地界。那里是有名的三不管。深山老林子,有吃能藏人。以我看,扶风的人都跑到太白山去了。我们只要进山搜一搜,抓一两千人易如反掌。”
“不错!”江屠一见石青手指,便已明白。“青子所说的麻烦莫非渡河和耽搁行程么?”
石青点头回道:“伯坚兄明鉴。渡河其实不是很麻烦。夏汛已过,秋汛未至;这段时间河水平缓,扎十来只筏子便过去了。青子担心的是,耽搁了行程,可是要吃军棍的。”
“谁敢!”胖子威风凛凛地叫了一声。“就这么说,我们转向南行。过河募兵。”
石青哭笑不得地阻止道:“少爷,这渡河需要渡口。没有渡口,这么高的河岸怎么下。一人两人还好,大军那是万万不成的。”
胖子挠挠脑袋,随即大声下令道:“好,命令全营向渡口前进。”
石青跟在后面解释:“前面有一个秦时建的古渡口,虽然已经废弃,尚能使用;而且很近,顺驰道走三十里,拐上一条五六里的小路就到了。如果加快行程,今晚可以抵达。那样,我营可连夜伐木制筏,明日兵分两路,一路过河募兵,一路留守照看军粮。少爷以为如何?”
“好!江伯坚,你去传令。全营加快步伐。”胖子下令后,歪着头啾啾石青。“嗯,青子,你不错。上来歇歇吧。”竟然大发慈悲,让石青上了牛车。
“谢谢少爷。青子不敢僭越。”石青辞了。这副身板太弱;他一直在有意识地锻炼;走路虽然苦,也算是锻炼吧。
车辚辚、牛哞哞。申时,张焕营开始转到通往陈仓古渡的小路上。
石青站在岔路口,望着满载着粮秣的队伍,一脸平静。
“耗子。你去联系崔宦,告诉他,一等江屠离开,立即按计划行事。”
耗子应声去了。
平静的目光转到丁析身上。“破符(丁析字),怕吗?”
沉静得丁析突然忍不住嗬嗬笑了起来。“大人。你甭说笑。你一个少年郎,上过几次战场?说话恁般老气,岂不知我丁破符在生死里打滚得次数,比你的岁数还要多。”
石青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起来。论起战场经历,自己就是一个菜鸟初哥,此时竟然一本正经地安慰老鸟,确实够搞笑的。“那好,小胖子就交给你了。”石青挠了挠头。
司扬走过来,眼光在石青脸上一扫,已经看出点什么,眼神中露出询问的意思。
“不错!”石青点点头,豪气地说道:“子弘大哥!一切就绪。可以动手了。”
此时,斜阳西照。其红如血;荒凉的陈仓古渡被抹上一丝淡淡的血红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