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注定是让张平屡屡吃惊的一天。

横眉怒视江屠，张平面目上黑一阵红一阵不停地变换。两百人的全骑亲卫曲，突前五里，就被包了饺子；只逃回五十多骑。

“人太多？你是猪！不知道跑？”张平厉声咆哮，心痛得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江屠若不是张焕的亲信，若不是关中江氏的忠仆，他已先斩了再论对错。

江屠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张平的诅骂让他惊悸地缩了缩身子；一向刚直坚韧的身躯近乎崩溃。嗫嚅道：“属下一见不对就想撤。。。只是，对方游骑太厉害。甩不掉。。。”

“什么！对方游骑太厉害？”张平怒极反笑，眼中杀机迸现。此人实在可恶，为了脱罪，竟敢撒弥天大谎。上党多善骑，亲卫曲更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骑手，竟然甩不掉对方！这样的谎话谁会相信？桃源村深处山中，能跑马的平原都无，会有好骑手？

“太守大人！属下句句属实。”

感到张平的语气不对，江屠鼓起勇气辩解。“对方游骑太厉害，两百多骑。。。”说到这里，他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恐慌地说道：“大半能骑射。”

“嗤――”张平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看死人一样盯着江屠：“你说他们有一百多人会骑射？”

江屠明知这个事实很难让人相信，还是沮丧地答道：“是。。。真正的骑射，全速驱马时的射技，弟兄们大多在追击途中被射落。”

一旁的张焕发觉张平语气不对，在不可思议的同时，他选择相信江屠，保住江屠，不能让江屠死在军纪之下。眼珠一转，他转向下首的亲卫小队长，眼中射出凌厉的寒芒问道：“你说，伯坚之言是否属实？当时到底如何？”

张焕的意思张平心知肚明，他斜睨一眼，没有阻止。

小队长和江屠一样不堪，闻言脸露惊骇之色，慌乱地说道：“我们看到很多木牌，上面写着‘此路不通’，也看到了敌军。敌军见我们人多，没敢动手，退了下去，我们继续向前探查。走了五六里，四面八方突然冒出好多敌人，有两百来骑围着我们放箭，有两三百弓箭手站在高坡上放箭，还有很多刀矛手堵住四周谷口。我们拼命往外冲，四十多个兄弟死了，我们才杀出来，突破对方弓箭手、刀矛手的围攻，可我们甩不掉敌军游骑；他们紧追不放，弓箭一直没有停过，兄弟们一个个落马坠下，等我们逃回城下，回头一清，只剩这点人了。敌军游骑此时也停止追击，搜罗沿途无主的战马回转了。。。”

这。。。怎么可能！

张平身子一震。他相信自己的部属决不会为了逃脱罪责，编造谎言。这样看来，桃源村的实力远远超出自己的估计！

张焕又喜又惊。喜的是江屠不会担当太大罪责，惊得是石青怎会有如此强横的实力？石青在哪找到一百多能骑射的高手。一百多啊！能骑射的高手可不是罗卜白菜随处可见。

心惊胆战之余，张焕有些心灰，试探着说道：“三叔，要不我们暂时撤兵？以焕儿看，石青和我们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不是处于针锋相对的立场；似乎没必要继续动干戈了。”

“不！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仗必须打。我们大张旗鼓地出征，已经赌上了张氏的尊严，如今没有退路，张氏和桃源村已是不死不休！”

张平缓缓说着，带着一股坚决。“明日大军直接推过去，压也压垮他。没必要陪他玩袭扰战术。哼！山地作战，游骑再厉害，也决定不了胜负！”

三月初六晨。狼溪河南岸。

三千乞活军忙碌地架鹿砦、挖壕沟。

狼溪河发源于浮山，一出浮山，便汇集了云翠山、大山顶一带的水源，滚滚向西北流去，最后从东阿汇入济水；它是平阿山区众多河流中最大的一条，夏季山洪暴发时，冲刷出来的宽阔河谷，也是东阿通往范洪池最主要的通道。

韩彭默默地注视着北方，北方远处，五道狼烟已经升起，代表着至少四千最多五千的敌军过来了。这一仗不可避免，只是爆发的早晚而已。低头望着脚下忙碌的部属，韩彭心里浮起淡淡的惆怅。不知道大战过后，这些人还能活下来多少？

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与韩彭的忧郁格格不如。

“大伙儿中间有没有谁是软蛋？是的话，赶快滚蛋，别让兄弟们看到你那副熊包样儿。以后在屯耕田庄老老实实种地，不要再拿刀子上战场。”

话语引起一阵哄笑。韩彭顺着声音望过去，一见到那个瘦削单薄的身影，不由抽动了一下嘴角，对自己一时的忧郁感触颇不满意。什么时候婆婆妈妈了？连青子这个文士都不如！

“告诉大伙一个好消息。昨天，左敬亭部和轻骑营、射声营联手，杀了敌军两百多斥候，缴获一百零三匹战马。呵呵。。。这小子可威风，见到我，爱打不理，眼睛都望到天上去了。。。”

哄笑声中，石青继续吆喝道：“。。。不过，我原谅他。再怎么说，这小子也给我们带回几千斤马肉。嗬，每人背了五六十斤马肉跑几十里山路带回来，那真叫一个辛苦。托他们的福，今儿午响，大家伙儿，每人有斤半马肉打牙祭。。。”

韩彭无法再保持沉默；自己的队伍让石青亲自鼓动，面子实在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