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寿仙堂上上下下正在后院儿吃着饭。马金山一身便装,鼻梁上还架着副墨镜走了进来。他穿过前厅,越过前院,径直来到后院,奔了田大夫居住的上房。
田玉川一惊,马上笑着说:“我的署长大人,今天是专门儿来我家微服私访吗?”
马金山朝椅子上一坐,摘下墨镜,神色凝重地说:“田哥,兄弟我今天是来向你辞行的。”
田玉川说:“辞行?噢――,你是打算回河南老家去接老娘跟老婆、孩子吧?”
马金山摆了摆手,痛苦地说:“田哥,国都快亡了,哪还顾得上家呀?自九、一八后,日本人步步紧逼,现在已在长城一线的冷口、喜峰口一带跟咱们的军队又干上了。张学良当初打内战时多横?可一见日本人就草鸡了。奉天没守住,很快又把热河也给丢了。咱中国不能就这么亡了,我的老长官冯玉祥冯老总在察哈尔组织了抗日同盟军,老长官、老朋友们正跟日本人拼命,我还能在北平待下去吗?”
田玉川忙对翠萍说:“你去让冯嫂赶紧弄几个菜,再让李谦上义地把老爷子接来,我给咱兄弟饯行。”
翠萍出门去了。
马金山又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他妈正不想干了呢,谁知,北平警察厅还逼我。你猜怎么着?当官儿的来了公文,让我把当年张青山的家产拍卖后的钱全部上交。当初拍卖张青山的山西会馆,所得的款项都交到宛平县衙了,当官的不是不知道哇!妈的,他们的心也太黑啦!想在我这儿讨便宜?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老子给他来个脚底板儿抹油――开溜,他有屁主意?”
田玉川一拍桌子,然后冲马金山一伸大拇指,大声说:“兄弟,你是这个!”
马金山一挥手,满面羞愧地说:“田哥,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儿了。早知今日,当初真不该离开冯老总的队伍。我在永定镇这几年,啥事儿也没干成,尽他娘的受气了。”
田玉川说:“不能这么说!兄弟,你在永定镇当警察署长,老百姓少遭多少罪?”
说话间,田大夫让冯嫂和小翠在客厅里摆上了酒席。高老爷子、李谦、王万成等人也赶来了。人们围着马金山,不住的问这问那。高老爷子端起酒杯,双手举着对马金山说:“马署长,你弃官从戎赴国难,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你呀!来,我敬你一杯――”
马金山连说:“不敢当”。
高老爷子又问道:“马署长,你去长城打日本鬼子,老家的老娘、老婆孩子咋安排?”
马金山一下子淌出了泪水,哽咽着说:“大叔,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此去长城,就没打算活着回来!至于老娘和老婆、孩子……”
田玉川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说:“好兄弟,咱俩当初一个头磕在地上了,你的老娘,那就是我的老娘!你能为国尽忠,我理当替你尽孝。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河南开封你的老家,把你一家三口儿都接来!”
“田哥――”马金山激动地站了起来,冲田玉川一拱手,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
众人一起举起了酒杯,撞在了一起,然后干了下去。
马金山看了看田大夫,犹豫了一下说道:“田哥,我要走了,有几句话我得说出来。”
田大夫说:“说!”
马金山说:“田哥,我可以告诉你;那老鬼子多田,肯定是个货真价实的日本特务。你可记住了,咱田家正骨膏的秘方,可千万看紧,说啥也不能让多田算计了去。”
田大夫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他呀,没那个本事。”
马金山倒了杯酒,一口吞了下去,虎着脸说道:“田哥,这扒坟掘墓的事儿可是缺德呀!”
田大夫登时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
马金山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人,一语双关地说:“往后哇,你可让大叔把坟地看好了,可别再出现盗人尸骨的事儿了。”
田大夫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连连点着头说道:“一定,一定啊!”
高老爷子一脸狐疑,心说:玉川这是咋的了?有人盗了义地的尸骨,跟他有啥关系呢?他咋变颜变色的?
田玉川说:“兄弟,你在外头方便的话,一定托人给我捎个信,报个平安。别忘了,家里可还有你的老娘、老婆孩子哩!”
马金山说:“一定!”
马金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怀表,打开一看,惊呼道:“哎呀!我得走了,去张家口的火车快到点了。”
马金山站起身来,冲大家作了个揖,便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