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琉璃厂的草木斋后院儿书房里，掌柜的牛占一把西施浣沙图挂在墙上，仔细端详着。

牛占一的儿子牛得青背着书包从外边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父亲行了个礼，说道：“爹。”

牛占一笑着说：“放学啦？”

牛得青放下书包，笑着说：“您又看这幅画儿哪？”

牛占一叹了口气，说道：“你说这高老爷子也真是的，怎么一去就不回头了呢？”

牛得青说道：“您可真是傻实诚，就算是放在当铺里，一晃五六年，这东西也成‘死当’了。他不来取是他的事儿，您要嫌搁在家里是块心病，碰上合适的主儿，把它卖了不完了吗？”

牛占一把脸一板，说道：“小子，这幅画可不能卖，它是人家高老爷子寄存在咱家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记住了，为人切不可欺心。咱们就是穷得拉着棍子去要饭，也不能打这幅画的主意。瞒天瞒地，你横竖瞒不了自己的良心吧？人要是干了欺心的事儿，走黑道儿准害怕，天上一打雷你准捂耳朵。”

牛得青笑了，忙说道：“得，您别说了。我不是想黑人家这幅画，我就是看着您成天为这幅画发愁，心里别扭。您这又是何苦呢？”

牛占一苦笑一声说道：“我还真是给自己找了罪了。这幅画有几百年了，保存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古旧画儿怕潮，一潮了准发霉。为了防霉变，那就得隔上三两天就得把它拿出来晾晾。还不能见太阳，一见太阳颜色就没了。阴天下雨时还不能晾，你说有多麻烦吧。更让我担心的是，家里放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晚上睡觉都不塌实呀。万一有个闪失，对不住朋友啊，我可真愁死了。”

牛得青说：“那您不会托朋友打听打听那高老爷子的下落吗？托人给他捎个话儿，让他赶紧来把画拿走不久完了吗？”

牛占一说：“我怎么没打听，那高老爷子原本是山西大侠，可他前些年好像住在了永定镇，我托人打听了半天，也没人知道。你听好了：要是你爹等不及还人家的画儿就死了，你得替你爹把这幅画儿还给家住永定镇的高老爷子的后人。”

牛得青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听。放着好日子不好好过，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是何苦呢？”

伙计在外面高声喊道：“掌柜的，有人来找您。”

牛占一忙答道：“上茶，我马上就出来。”

说着话忙把这幅古画儿小心翼翼地卷好、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到顶柜里。然后便朝柜上走去。

来到草木斋前厅，牛占一对客人一拱手，笑着说：“王大掌柜，您今天怎么这么闲在呀？”

他转身对儿子吩咐道：“得青，这是你王大爷。”

牛得青忙给对方鞠了一躬，叫道：“王大爷您好！”

然后便走上前，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客人倒茶。

王掌柜笑着说：“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啦？”

牛占一摆了摆手，对儿子说：“行了，你回去练字去吧。”

牛得青又跟客人打了下招呼回了后院。

牛占一笑着说：“王掌柜，您今天来有事儿吗？”

王掌柜微微一笑，说道：“牛掌柜，前些日子，您约了几个朋友，在我们那儿吃花酒，当时您可没给钱……”

牛占一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地说：“嗨，那天我喝醉了，你要不提我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那天我们四个人，要了一桌酒席，每人又叫了一个姑娘，一共是……”

王掌柜一伸手，拦住牛占一的话头，然后拿出随身带着的一个画轴，展开来说道：“咱们还是老规矩，以字顶帐。那天您给我们写了这个条幅，就算顶了‘花帐’了，可您没在上头盖章，没盖章的字画是不值钱的。我今天来找您，就是想让您盖章的。”

牛占一用手指点着王掌柜，笑着说：“你这家伙真滑头，我还以为你把那事儿忘了呢。”

王掌柜说道：“忘了成吗？用字画顶花帐，可着北京城能有几个人？牛爷，盖章吧您哪！”

牛占一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印章，在自己的书法作品上盖了章。

王掌柜用嘴吹了吹印章，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条幅卷了起来，笑着说：“牛爷，咱们两清了。欢迎您常来。”

牛占一不好意思地说：“小点儿声，我儿子都那么大了，让他知道他爸爸常去逛窑子，成什么话？”

王掌柜大笑起来，随后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