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镇火车站上,一列客车呼啸着进了站。不一会儿,在出站的人流中,头戴礼帽、身穿长袍的曹梦九,大模大样地走出火车站。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手,他们簇拥着曹梦九,奔日本宪兵队走来。
打手甲说:“九爷,您今天亲自上门来找多田,这面子可算给足啦!”
曹梦九叹了口气说道:“马六儿当初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眼看着他落难不管。何况又是我把他介绍给多田,我不来救他太对不住朋友啦。唉――,不知多田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打手乙说:“他敢?自从他在天津落脚后,九爷您可没少帮他。”
曹梦九说:“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多田不过是日本洋行的经理,如今天津、北平都让日本人占了,多田又当上了日本宪兵队长,他认不认我这个朋友就不好说了。”
打手乙说:“九爷,张学良当初都怕咱三分,他日本人能怎么样?天津卫那可是咱爷们儿的地盘!”
曹梦九忧心忡忡地说:“别忘了,眼下这儿可不是天津卫,是永定镇。看看再说吧。”说着话,曹梦九一行人来到了日本宪兵队门口儿。
把门的日本兵朝曹梦九端起了刺刀。
曹梦九上前说道:“这位兄弟,请告诉多田先生,就说老朋友曹梦九特来拜访。”说罢,便递上了一张名片。门口的日本兵打量了一下曹梦九,接过名片上楼去了。不一会儿,翻译官下来了。他冷冷地看着曹梦九,说道:“多田先生说了,只许九爷一个人上去,其他的人在门外等着。”
曹梦九身后的打手吵吵起来。曹梦九用手一拦,然后冲翻译官一拱手,笑着说:“好吧,我一个人进去。”翻译官又说道:“九爷留步,请你把武器交出来。”
曹梦九大笑起来,说道:“我是来看望老朋友的,带武器干吗?”说罢,拍了拍身上。
翻译官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好,九爷请。”
二人一起走进了宪兵队。
来到多田办公室,曹梦九一挑门帘走了进来,冲多田一抱拳,笑着说:“多田先生,别来无恙啊!”
多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曹九爷,怎么大老远的到永定镇来了?”
曹梦九不快地说:“是你逼我来的呀!我给你写了信,要你放了马六和他的两个孩子……”
多田拍案而起,大声骂道:“混蛋!你以为你是谁?凭你的一封信,我就会放了马六和他的孩子?”
曹梦九走到多田跟前,使劲儿捶打着桌子,大声骂道:“你个日本老杂毛儿,你他妈骂谁?我要是混蛋,你就是混蛋做下的。当初在天津卫……”
多田把手一挥,打断了曹梦九的话,大声说:“这是在永定镇,是在大日本皇军的宪兵队里!”
曹梦九冷笑了一声,说道:“总还是在中国吧?”
多田双手一摊,说道:“中国?世界上还有中国吗?你们的军队跨了,首都南京也被大日本皇军占了。你是亡国奴!是支那猪……”
曹梦九气得扑了上来,和多田扭在了一处。几个日本军人闯了进来,很快就制服了曹梦九。多田整了整衣服,用日本话喊了句什么,日本兵便把曹梦九扭下楼去。不一会儿就从楼下传来了曹梦九受刑时的哭喊声。
在日本宪兵队门外,两个日本兵架着浑身是血的曹梦九走了出来,扔到了大门外。
门外的打手忙扶起曹梦九,连声呼着:“九爷、九爷!”
马六飞快地从宪兵队里跑了出来,拉着曹梦九的手哭着说:“九爷,你这是何苦呢?”
此时曹梦九满脸是血,一连颓丧。他拉住马六的手,伤心地说道:“马六兄弟,我…我对不住你呀。你跟我回天津吧,多田他不是个人哪,你跟他干能有嘛好处?”
马六叹了口气,哭着说:“九爷,俺也不想当汉奸,可俺的两个孩子还在多田手里,我…我实在没办法呀。”
几个日本兵冲上来抓住马六,把他推回了院内。
曹梦九的几个打手架起曹梦九,朝火车站走去……
寿仙堂后院儿,小翠挺着大肚子从屋里走了进来。田夫人荷香忙走了上来,扶着小翠说:“不说在屋里歇着,挺着个大肚子瞎跑什么?”
小翠望着田夫人说道:“干妈,我找干爹来说两句话。”
田大夫走了出来,和颜悦色地说:“有什么事儿呀?”
小翠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说:“干妈、干爹,我…我想搬出去……”
田大夫脸上一阵慌乱,轻声叹了口气,说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田夫人生气地说道:“你这丫头,胡说啥呢?马上就要生了,搬出去谁侍候你?”
小翠狠狠地瞪了田大夫一眼,又看了看田夫人,说道:“干妈,正因为要生了,我才急着想搬出去。我可不想让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奴才。”
田夫人轻轻打了小翠一下,生气地说:“你个没良心的,把孩子生在家里怎么就是奴才?我算白疼你了。”
小翠仰起脸,眼泪汪汪地说道:“这院子…不干净!我不想让个我的孩子沾上邪气。”
田夫人还要再说什么,田大夫忙拦住了她,苦笑着说:“让她走吧,省得往后跟我吃挂落儿。”
田夫人生气地说:“当家的,你那心怎么那么狠?小翠她快生了呀!”
田大夫把眼一瞪,大声吼道:“我这是为她好!”
田大夫又把目光转向小翠,说道:“你要搬到哪儿去呀?房子找好了吗?”
小翠低着头说道:“找好了,就在警署对面,临街的两间西房。”
田大夫眯起眼睛想了想,说道:“是卖豆腐脑的王克庭那两间房吧?他怎么会把房租给你了呢?”
小翠说:“王克庭岁数大了,想回保定老家,这才把房租给了我。”
田大夫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租它干嘛?咱干脆把它买下来,推倒了重盖,那房子地势太低,一下大雨屋里就进水。这样吧,我让老周去找王克庭说说,过几天咱就拆房。”
小翠忙说:“不用了。”
田大夫把眼一瞪,大声说:“怎么不用?小翠,你要还认我这个干爹,就听我的吧!”
小翠儿看了看田大夫,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田夫人一把搂过小翠,哭着说:“你这死丫头呀,翅膀硬了就想飞是吧?你一个人在外边可指着啥生活呢?你存心要气死我呀……”
小翠也哭着说:“干妈,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您,您从小把我拉扯大,您…您就是我的亲妈呀!可我……”小翠抬头瞪了田大夫一眼,又不说话了。
田大夫叹了口气,说道:“哭什么?还在一条街上住着,多咱你想她了,迈步就到她家了呀。回头我托人给小翠从天津买台缝纫机来,小翠手巧,给人家做衣服肯定没问题。往年咱这一大家子人的衣裳、鞋,还不都是小翠做吗?她要真有了难处,我能看着不管吗?”
田大夫走到小翠跟前,拍了拍小翠的头,说道:“小翠,你要走干爹不拦你,可你怎么也得给我这面子,等我把那两间房翻盖好了,再给你置齐了过日子的东西,你再搬过去还不成吗?你要真的不想把孩子生在咱们院里头,我到山西会馆给你租间房,你先搬到哪儿去行吗?”
田夫人抢着说:“不行!哪有上旅店去生孩子的?小翠,你就住在咱们家里,等生了孩子我侍候你还不成吗?”
小翠扑进田夫人怀里又哭开了。
夜晚,田大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不住地叹气。翠萍推了下田大夫,轻声说:“当家的,还没睡吗?”田大夫烦躁地推开翠萍的手,说道:“我就怕有这一天,看来是躲不过去啦……”
翠萍说:“小翠想单挑门过日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你不必多想。老话儿说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哥们儿弟兄长大了不也得分家吗?”
田大夫叹了口气,小声说:“分吧,明天我把杨子雨、陈文进也打发了,一人送他们一所宅子,让他们自己单挑门开业,省得日后跟我吃挂落儿。”
翠萍吃惊地说:“把他俩打发了,谁给你当伙计?当家的,要不这样吧;金虎也不小了,干脆让他到柜上跟你学医吧?”
田大夫厉声说:“不行!金虎决不能再跟我学医。你让他好好上学,长大了找个有出息的事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