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多田苦苦地逼田玉川交出田家正骨膏的秘方时，马金山带领他的“八路军老三团”，先在永定镇外的京汉铁路上炸毁了一列鬼子的“军列”。就在鬼子的军车翻出铁轨，依次起火、爆炸的同时，马金山又指挥着另一支小部队冲入铁路工厂，消灭了护厂的鬼子，并且成功地运走了一批根据地兵工厂急需的设备和制造子弹必需的铜料。由于事先作了周密的侦察，这次行动非常迅速、准确。从战斗打响到成功撤离，统共用了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当老多田带着人赶到现场，能干的只有收尸了……

现场的惨状让老多田淌出了冷汗，内心的恐惧让他完全乱了方寸。老多田心里十分清楚，这场事故一出，他将难辞其咎。加上七、七事变前他将搞到手的情报丢失，等待他的，恐怕只有上军事法庭去接受审判了。他在中国20多年的潜伏、经营，将就此完结，一想到将被押送回国，老多田甚至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然而，正如中国人所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他一个堂堂的日军大佐，高级特工？老多田知道，上级撤换他的命令，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下达。在此期间，他依然是永定镇上握有生杀大权的最高统治者。他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用中国人的鲜血来祭奠那些为天皇陛下捐躯的日本军人，同时也为了平息自己心中的恐惧和仇恨。于是，老多田一面安排人清理了事故现场，一面命令马六的汉奸队，开始了疯狂的大搜捕。他告诉马六；抓到可疑分子，不必审问，直接拉到永定河边枪毙！

从黎明时分，大屠杀便开始了。马六带着他的汉奸队，完全成了一群畜生。他们行刑时根本不把人犯带到永定河边，就在百姓家中、铁路工厂的厂房里、永定镇的大街上，开始了疯狂的大屠杀。许多人家竟然被灭了门，有的吃奶的孩子竟然惨死在母亲的怀里。一时，永定镇成了一座人间地狱，尸横遍野，哭嚎声惊天动地，田家的“义地”里，又平添了许多新坟。永定镇大街上断了行人，买卖店铺们无一例外地关了张，直到火车站上因为没人敢来上班，耽误了列车的运行，老多田才下令停止了这场报复性的大屠杀。

在永定镇康宅，康家老二被鬼子抓了出来。女人、孩子跟在后面哭喊着。康老二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质问着：“我犯啥法了？凭啥抓我？还有没有王法？”

鬼子兵抬腿将康老二踹倒在地。

康老二的女人扑上来护柱丈夫，被鬼子一刺刀捅死了，红了眼的康老二怒吼着和鬼子打了起来。

鬼子兵的枪响了，康老二倒在血泊中……

鬼子把抓来的人赶到河边，多田拔出指挥刀朝前一挥，鬼子兵便向手无寸铁的人们开了火……

马六儿吓的用手蒙着脸，蹲了下来……

在康家的平民小学，鬼子兵闯进小学校，把康万刚捆了起来。叶美霞和另外几个女教师上前阻挡。鬼子兵的刺刀直抵她们的胸膛。

康万刚大声喊道：“都别动！天塌了由我一个人顶着！”他又对鬼子的翻译官说：“我是校长，有什么话朝我说，别难为这些女人和孩子们。”

翻译官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挥手，大声说：“带走！”鬼子兵推搡着五花大绑的康万刚朝外走去。叶美霞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康万刚被带进了宪兵队，鬼子对康万刚用刑，康万刚大骂不止。多田用手托起康万刚的下巴，问道：“姓康的，你的小学校里为什么不挂大日本的国旗？你的学生为什么不唱大日本的国歌？说！你这些年在南方干了些什么？七七事变以后，大批的中国人都随着你们的国军往南跑，而你却回到了永定镇。这是为什么？”

康万刚满脸是血，喘着粗气。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多田，说道：“没人通知我要在学校里，挂你们日本人的国旗。我和我的教员们也没人会唱你们的国歌。我在南方是做买卖的……”

多田恶狠狠地问道：“做什么买卖？”

康万刚答道：“做棉花的买卖。”

多田又问道：“我问你，你在南方哪个省做买卖？棉花收购的价格是多少？卖到纺织厂里的价格又是多少？”

康万刚气喘吁吁地说：“我在上海做买卖，价格……不一定啊，随行就市嘛。”

多田又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又回到了永定镇？怎么又当了小学校的校长？”

康万刚有气无力地说：“八一三以后，你们的军队占了上海，我收购的棉花全被你们的军队没收了。我没法活下去，才…才回到永定镇……”

多田背着手踱了几步，猛地转过身指着康万刚大声吼道：“你胡说！你是在‘卢沟桥事变’发生一周后就回到了永定镇，那个时候哪有什么‘八－一三’？你是重庆派来的奸细，你家里有电台。”

康万刚喘着粗气答道：“我…我不是。”康万刚头一歪昏了过去。

在寿仙堂大厅里，田大夫正在给病人看病，康万金慌慌张张走进了寿仙堂，“扑通”一声跪在田大夫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央求道：“田大夫，您行行好，救救我们家那哥儿仨吧……”

田大夫忙把康万金扶起来，急切的问道：“康掌柜，您可别这样。老街旧坊的，谁还求不着谁？有什么话您就明说吧。”

康万金哭着说：“我那三个兄弟……都让鬼子抓去了！”

田大夫说：“啊？！因为什么呢？”

康万金说：“我打听清楚了，抓老二、老三没有任何缘由，鬼子的军列不是让八路军给炸了吗？该死的多田满大街的抓人，瞧谁不顺眼上来就捆。老二和老三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抓走了，至于老四，因为咱那个小学校里没挂日本国旗，学生们每天早上也没唱日本国歌。”

田大夫说：“就为这个？”

康万金说：“千真万确！田掌柜，虽说当年我们老爷子活着时跟您闹过别扭，我们哥儿几个可没得罪过您吧？听说您跟那个宪兵队长多田以前就认识，所以……”

田大夫一摆手，打断了康老大的话，说道：“康掌柜，您甭说了。咱们都是中国人，这事儿我不能不管。我这就去联络咱镇上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马上去把你们家那哥儿仨给保出来。”

康万金说：“田掌柜，这是我们家的事儿，您说咱都去联络谁，咱们分头去找人吧！”

田大夫说：“行，你去找铁路工厂的大工头李玉林、火车房的大总管郭长泰，道西的‘蛐蛐儿大王孙锡亮’……”

康万金说：“田掌柜，找这孙锡亮有什么用？那个大烟鬼……”

田大夫说：“康掌柜，你可千万别小瞧这位孙锡亮啊！说起来准吓你一跳，这孙锡亮眼下不过是个不务正业的糟老头子，成天除了养蛐蛐儿、斗蛐蛐儿、倒腾蛐蛐儿之外是什么事儿也不干。可想当初，他也是北洋大帅吴佩孚的副官长哩！前些日子，日本人还专门派人来找这位孙锡亮，想让他出面去劝说那位下了野的吴大帅出山，为日本人做事。这位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儿的吴大帅，这回倒干了件漂亮事儿，说什么也不肯给日本人出力。这日本人不死心，最近还三天两头儿的往孙锡亮那跑哩！”

康万金说：“好，我这就去找他！”说罢，他匆匆地出了寿仙堂，消失在人流中了。

凑齐了人之后，田大夫带着那些曾经在永定镇上有头有脸的人，来到了日本宪兵队。一看见大门口儿站着的两个凶神恶煞、荷枪持弹的鬼子兵，大伙儿不由得止住了脚步。要说不害怕，那是瞎话。田大夫战兢兢地对门口的日本兵说：“我和你们…多田队长认识……”

日本兵听不懂中国话，没有理会。

田大夫只好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门口的日本兵，又说道：“我要见多田队长。”

日本兵拿着名片进去不大功夫，又走了出来，把名片还给田大夫，然后冲田大夫一挥手，示意他进去。田大夫紧张地走进了宪兵队大门，康万金、李玉林等也要跟着往里走，两个日本兵端起了刺刀，横在人们面前，哇哩哇啦地叫开了。

田大夫一惊，头上冒出了汗，从地下室里不时传来受刑者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朝楼上走去。田大夫走进多天的办公室，冲多田点了下头，说道：“多田先生，我…我是来保康家那哥儿仨的。他们……他们可都是良民哪！”

多田死死地盯着田玉川，终于笑了，说道：“田大夫果然是大丈夫。你敢来求我，说明你还是把我当朋友的。说吧，你要保的那三个人叫什么名字？”

田玉川咳嗽了几下，紧张地说：“他们叫康万全、康万水和康万刚。”

多田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老朋友，实在对不起，你说的那三个人，现在我这里只有一个叫康万刚的还活着。其他两个人我毫无印象，如果你能肯定他们两个也被抓了，那就让他的家人去永定河边领尸首吧。”

多田转过身对手下的日本兵说了些什么，鬼子兵冲田大夫一招手，带着田大夫下楼去了……

等了不大工夫，日本兵就把遍体鳞伤的康万刚架到了大门口。康万金忙上前架起康万刚，又焦急地对田大夫说：“田大夫，那哥儿俩呢？”

田大夫忙挥了下手，紧张地说：“走吧，先回家去。到家我再告诉你。”说罢，众人架起康万刚离开了日本宪兵队。

康家院子里，停着三口棺材，除了康家哥儿俩，那个死了的是老二的媳妇。女眷们大声哭嚎着。康万金泪流满面，拍打着棺材哭喊道：“二弟、三弟，大哥对不住你们哪！都怪我……”

头上包着纱布的康万刚上前扶着大哥，哭着说：“大哥，这不怪你。都是小日本太可恶呀！你再晚去一步，只怕连我也……”

康万金搂住浑身是伤的四弟大哭起来。

日本宪兵队多田房中，多田倒背着双手在地图前沉思着。马六走进来给多田行了个礼，低声说：“多田先生，您把我的两个孩子还给我吧，我求您啦！”

多田烦躁地挥了下手，说道：“你的两个孩子现在过得很好，你完全没必要惦记他们。此次皇军遭到了土八路的重创，事先你为什么没有得到情报？我养你是干什么的？”

马六低下头，小声说：“多田先生，我…我尽力了。我天天都去茶馆、妓院等地打探消息。每天晚上都出去夜查……”

多田叹了口气，说道：“马六，因为此次军火列车被炸，铁路工厂也遭土八路袭击，上面已经撤了我的职，我很快就会离开永定镇，我再扣着你的两个孩子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知道，你是人在曹营心在汉，根本不愿为大日本皇军做事。可你想过没有，你们中国人会怎么看待你？他们照样管你叫汉奸哪！这次在永定镇的屠杀中，你也参与了行刑，你的双手已经沾满了你们同胞的鲜血啊！你就是汉奸！地地道道的汉奸！倘若我大日本皇军战败了，你们中国人能饶得了你吗？”

马六浑身颤抖着蹲在了地上，用手蒙着脸大哭起来。

多田说道：“马六，你已经不可能再去做你们中国人眼里的良民了。除了为大日本皇军效力，你别无选择。只要你忠心耿耿地为皇军办事，你的两个孩子保证会受到优待，不但衣食无忧，还能受到最好的教育。假如你……”

马六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在康万刚的房中，叶美霞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康万刚的伤口上涂药。康万刚满不在乎地望着叶美霞，笑着说：“这没什么，对于一个上过战场的人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一回事儿。”

叶美霞紧张地说：“康站长，鬼子会不会已经发现了我们？”

康万刚笑着说：“鬼子要真的发现了我们的电台，还能放我回来吗？”

叶美霞说：“那他们为嘛要抓你？”

康万刚说：“共产党的游击队炸了鬼子的军列，袭击了铁路工厂，弄走了大批的原料。鬼子急了，这才乱抓人、乱杀人。你马上给重庆发电报，就说是我们组织了这次行动。”

叶美霞说：“康站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