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军哥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但是微山的清晨比上海要安静的多。老板娘在厨房准备好了早饭，却不见她男人的影子。

“老板没起床啊？”我问了一句。

“这个倔种，只要是自己认准的事，三头牛也拉不回来，你们放心，他答应你们的事情一准办成，办不成他不回来。”

这就是简单纯朴的爱情，直白的埋怨中没有多余的担心，朴实的话语中流露出彼此的了解。

我和军哥没有多问，老板娘忙里忙外，我们不想给她添加思想的负担，也许她也是担心自己男人的，只是深藏在心底。

晌午的县城人头攒动，我和军哥溜达到集市，发现出售莲蓬的商贩并不多。零售的价格都在三四分钱，和店老板说的一致。

于是我和军哥商量，如果中午饭店老板还没有回来，我们就跟集市上的小贩联系，希望从小贩那里寻找到大量的货源。

我们正采购土特产，希望给李密和雪影带回点山东韵味的东西，就听见身后有人呼喊：“老板，老板。”

回头一看，旅店老板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可找到你们了，快跟我回去吧，你们让我找的人都在我店里面了。”

店老板在前面疾步，我们在后面紧跟。他肯定是怕我们低估了他，去寻找别的生意伙伴。他更怕一夜奔波，不辞辛劳后是竹篮子打水。

跟着他进入门厅，里面坐满了人。

这群人中间，有头戴斗笠的，有手拿旱烟的，有满身泥泞的，还有卷着裤管的，虽然装束各不相同，但是都是地道的农民打扮。

老板娘热情的沏茶倒水，老板拉桌椅摆板凳，安排我们上座，把我们当做尊贵的客人。

“这两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来咱们这里收购莲蓬的上海老板，这位年少的还是咱们山东老乡。”

店老板介绍完我们，他们的目光就聚集在我的身上，有的发出感叹，有的由衷夸奖。让我感觉志高气昂。

他们一一自报家门，自我介绍。然后热情的跟我们握手，他们满是老茧的皲裂手掌，蕴藏着人生的坎坷，岁月的沧桑。

“我们的来意想必你们也知道了，目的就是收购莲蓬。而且是大量的收购，现金结账。你们大概能有多少莲蓬？”军哥望着在座的每一位。

“俺们听四喜说了，现货是没多少，但是如果你们确定要的话，我们回去就让村里人采摘，绝对保证新鲜的。具体有多少还不好说，要等最后过磅称称看。”里面一个代表发言，别人没有争议，看来已经商量好了。

“行！我先给你们五百块定金，按照二分钱一斤收购，多久可以完成？”

“三天，不，两天我们保证把湖里已经成熟的全部采摘完，后面晚点熟的，要是老板你还需要，我们再合作。”

“行，两天后把莲蓬都送到这里。你们写个收据，咱们空口无凭，立字为证。”军哥掏出钱放在桌上。

几个人没想到，生意在几分钟内就完结了。而且一叠钞票摆在他们面前。我们提前支付了货款，让在座的吃惊不小。

名叫四喜的店老板很有眼色，立即拿来了笔和纸，准备好了印泥。

我按照单价和具体谈妥的要求起草了简单的合同，双方签字画押按上手印，生意就谈成了。

四喜大叫着让自己老婆做菜摆酒，几个农民婉言谢绝，果断的告辞离去。乡下人比我们更看重信誉，吐出去的唾沫掉地上也要砸个坑。

望着他们朴实沉重的背影，一种预感袭上心头，这次家乡之旅，定能获得丰收。

四喜摆了一桌子酒菜，红高粱的白酒斟满硕大的酒杯。我们的确低估了他的能力，一夜之间，这个淳朴的山东汉子帮我们敲开了成功的大门。

“四喜老哥，这次可是多亏你了。为了我们的事情你奔波了一夜，到现在都没合眼吧。”我和军哥打心底感激这位萍水相逢的老板，让我们少走了冤枉路。

“没事，咱乡下人，三两天不睡觉是常事。以前打麻将我都打过三天三夜，还是老婆拿菜刀把我给揪回来的。”说完店老板憨厚的笑了，又拿起酒瓶把我们的酒杯一一斟满。

“我和我弟弟说到做到，这是五百快钱的好处费，你拿着。”军哥掏出钞票摆在了酒桌上。

四喜一哆嗦，筷子里夹着的猪耳朵掉落在桌上。他赶忙把钞票推向军哥：“老弟，你们也忒客气了，这么多钱，我怎么能拿啊，我没做什么，不能要，不能要。”

“这样吧老哥，这些钱你先收着。我们两天后看看具体到底能收购上来多少莲蓬，如果数量不多，就当我们交了房钱和饭钱，另外你店后面的院子挺大，能收拾出来给我们放货吗？”军哥这么早甩出了钞票是有目的的，不仅让店老板甘愿继续给我们帮忙，还无偿用了他的院落当仓库，让他给我们当仓库保管员。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四喜这次没有再拒绝，拿起了钞票，揣在自己的裤兜里：“住店钱能花多少啊，五十块就够了。这钱我先拿着，最后结帐了再退给你们。”

“拿着，拿着”我跟着掺和，看出了军哥步步为营的策略，不愧是做了多年的生意老手。

“老哥，咱们这里大车哪里有？拉货的解放汽车。”军哥给四喜下了套，等四喜自己一步一步自己走进来。

“大车有啊，运输公司就有。平时就是拉煤的，你们要租车往上海送货啊？”

“是啊，你人头熟，抽时间帮我们问问价格。”军哥嘴里面嚼着菜，不经心的跟四喜谈论着，其实他心里面一条绳。

“行啊，没问题，一会我就去，下午就给你们回信。”四喜的热情劲让我受不了，咱们山东人热情好客的传统，在他的身上体现的可是淋漓尽致。

三人三斤红高粱，喝的我和军哥脚底打晃，双腿发软。还是第一次感觉家乡的红高粱酒劲这么大，我们俩是怎么歪倒在房间的床上我是一点不知道了。唯一的感觉就是有人搀扶我，有人脱我的鞋子，有人摆正我的脑袋。

我本来打算下午跟军哥用两个小时的车程回家看看，现在为了打前站的小小胜利都喝高了，私事就先放一放。

傍晚后院的大黄狗狂吠不停，把我从酒酣中惊醒。我朦胧着眼睛推门去看，才发现男女老少，人头攒动。有手扶拖拉机，有独轮车，有三轮车，也有自行车。各种廉价的交通工具载满了一筐筐成熟的莲蓬，已经堆满了大半个院落。

我慌忙推醒军哥，让他起来看看。

我们走进院子，老板娘就跟卸货的人介绍，说我们是上海的老板，还说我是山东老乡。这些人和中午来的人一样，目光流露出来的都是赞叹。老板娘随手捡起两个莲蓬剥开让我们品尝，香脆甘甜，略带苦涩。

看着一粒粒成熟的果实，军哥满意的点头，这些乡下农民和渔民，回赠给我们憨厚爽朗的笑声。

四喜的大金鹿拐进院子，后座上捆绑着大卷的塑料薄膜。他用手臂擦着额头的汗水，喊住了自己的媳妇。然后他媳妇就把塑料薄膜抗在肩上，抽出墙角的长竹竿，在一边忙活起来。

“老哥，买塑料薄膜搭棚子吗？那我去给帮个忙吧。”

“不用，这些粗活你们不会干，让她去，一会就好。”四喜边说边翻身上的口袋。

“买薄膜多少钱，我给你。”军哥以为四喜在找收据。

“你不是给完我五百了吗，最后一起算。我怕天气不好，下雨和暴晒对莲蓬都不好，不新鲜了你们也不好卖，到上海还有一段路呢。”说着四喜掏出了一张纸递给军哥。

“这是货运单，他们说里程和单价都在上面，随时都能发车，有三十辆。”

“三十辆可用不了这么多，要看上海那边销路怎么样。”军哥仔细看着单据上面的内容。

“你们还没联系好销路啊？这么多莲蓬别压手里了。”四喜听了军哥的话大吃一惊，大概从来没有见过我们这种孤注一掷的生意手法。

军哥看了看他惊讶的表情，笑了。

我们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强哥说明了这里的情况，特别是运费的事情。强哥说他已经联系了几个农贸市场，因为很多人没有卖过莲蓬，不敢贸然进货，但是答应可以代销。

通过对比，上海过来的运费要比从微山租车贵三分之一。最后敲定，运输的车辆还是用微山运输公司的。我们现在就等明天之后，究竟能收购多少莲蓬。

次日清晨，院落里络绎不绝的身影依然忙碌，我和军哥要趁这个时间到我家看看。

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吉普车被我开的飞快。军哥抓住顶棚的安全扶手，直嚷着让我慢点，怎么可能，现在我是归心似箭。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流，熟悉的草木。没想到过去心生厌恶，倍感贫瘠的穷山恶水，再次重逢的时候会是如此的亲切。

我贪婪的吮吸家乡的空气，把我熟悉的一切唠叨不停的全部告诉给军哥，也不管他爱不爱听，想不想听，我只顾尽情的说，直到吉普停在我家门口。

这个时间唯一在家的应该只有我妈，老爸和哥哥们早就去上班了。我必须给她老人家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