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一口早点，说，不过你得先帮我把工作搞定了。没问题，我说，我想起方琪工作的哪家酒店正在招保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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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一个人，这人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后面，起初我以为是我看错了，但当我第五次发觉这人一直跟着我后我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陈列！这小子是陈列，我高中的同学，一开始我差点叫起来，不过很快我就想起我怀里的一千元，整整一千元啊，这分钟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富翁，我还不想让这一千元在二十分钟之内变成大便像时光一样一去不复返，张扬曾把大便喻做时光，他说大便跟时光一样，你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它流走，但你无可奈何。陈列可是个狗日的，高中三年，小样的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像个小跟班，但一到要掏钱的时间，他却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闪开快得像他射精（这小子有早泄），而现在他就跟在我后面，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了，可不能让他缠上我，更主要的是看他那个脏啊，像时常在医院北面晃悠的民工，更可笑的是，以前他追过亚楠，也不掂掂自己有多少斤量，不说别的，单从他那嘴里吐出的万里口臭就能让人窒息，以前我说过他，小样的你别跟我在一块了，我受不了你这满嘴粪臭，生气的时候也会对他拳打脚踹，但这哥们还真经得住风吹雨打，无论我们如何对他施加压力他就是不闪不避，我也是我最佩服的地方。
我有一千元啊，真好，我把它们握在手里面，我真想把它们拿出来亲上一口，我低头看了一眼快掉底的皮鞋，还想着奥特莱斯店里打折的运动服，还想着弟弟嚷了好久的足球，是的，想想哪天有时间，我得给我弟弟买个足球，小王八羔子可不大听话，不能老受他的催残，以前放假回家，没有送他的东西可有我好受的，哈，我笑了起来，钱啊，钱，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小样的还跟着我啊，不行，我可得加快脚步，要知道我可有一双长跑运动员的腿，我绝对可以把自己变成一辆性能不太差的汽车。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真倒霉，碰上红灯了，我可得停下来了，我强装镇定，我的肩膀千万别让人拍到啊，我还得给弟弟买足球呢，对面不远就是医院和那家三星级酒店了，我可得想个办法，我要怎样才能甩掉陈列？回医院是绝对不行，让他知道我在这里实习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尽头了，对，只要他敢跟着我，我发誓让他遭白眼，我把他带进那家酒店，我在那里还有一个朋友，我先到那里避避。
绿灯行，谢天谢地，我的肩膀没被人拍到，我一口气冲进了那家酒店，进去后我又回头隔着玻璃门往外看了一眼，这小子还在跟着我，唉，不过想想也真可怜的，陈列在昆明好像没什么亲人，也不知来这里干什么，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了吧，我想了想，对，高中毕业后就没读书了，在我们那个小县城，能让孩子读大学的没有几家，这么想我有点心酸，我又想到我怀里这一千元，唉！
电梯在六楼停住不动了，我在心里问候了一万遍这家酒店老板的祖宗，撒开腿就往楼梯冲，喂，你在哪？一边冲楼梯我一边对着电话喊，上班吗？――上啊，那还不下班吗？――哦，没，没事，就太无聊来找你玩，－－哦，好好，那我到七楼找你。
方琪就是我和孙洁来这里开房的那个晚上认识的，当时孙洁提议喝点酒，就是她为我们送的酒，我灌了她一杯，然后就聊上了，这女孩讲起话来大大咧咧的，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心上，她说我要像你们一样什么都往心里记的话，我早没命了。
一口气冲上七楼，她在服务台跟一浓妆艳抹胸部肥大的聊着天，方琪，我朝她喊，她回头白了我一眼，说，我还没下班呢，你先上去吧。我说你给我一杯喝的嘛，她说我房间里有你最喜欢的百事可乐，说着扔过一串钥匙，又回头和那娘们聊天去了，我愣了五秒钟，又自个爬楼梯去了。
是的，那人是陈列，第二天我回医院的时候这小子还睡在我床上呢，我不客气地过去就给他一大脚，骂，躺在我床上装什么死啊，老子这床还是刚洗的呢。我知道他不会生气，要生气的话早在高中我就被他剁成肉泥了，而此刻他被我那一大脚踹醒了，睁开眼看是我，笑了，昨天瞎眼了，不理兄弟你他妈够不够意思啊你？我真想再踹他一脚，笑得那个灿烂啊，就像革命老区老百姓看见毛主席一般，不过这时我是真的生气的，心想是祸躲不过看来我的祸来了，你来这里问候你老娘来了是不是？
他没跟我顶嘴，翻下床来穿好鞋子拿我毛巾洗脸去了，就像在高中一样，就微笑着任我骂，看他这样说实话我没理由再莫名其妙地发火了，又想起高中那段日子，还是老乡啊，他妈的，最宝贵的三年就跟这些王八羔子混过去的。
“奶奶的，”我说，“你等一会，我去买把牙刷，看你这嘻皮笑脸的德性，真想剁了你！”
高中三年，他一直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也是我这当班长的得力助手，说真的这兄弟学习真不赖，不过此好好学生除了学习之外似乎就没什么课余爱好了，哦，唯一的课余爱好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帮我买买烟买买酒买买作业本帮我写写作业打打考勤什么的，然后就是时刻准备着忍受我的非人折磨，当时我们学校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陈列是女郎，爱上余文航，血为文航流，心被文航伤。我听了之后天天问候陈列他老娘。直到有一天他又听到别人在说着这句话并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才忍无可忍和那人打了起来，并说出了我最担心的话：我有心爱的女孩，亚楠。他说这话时态度的诚恳和视死如归的精神让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小样的是不是吃了春药了，但他这人我是解的，农村出身加老妈早逝所致的无可救药的自卑精神，从小被老爸调教得逆来顺受的软弱精神，软也怕硬也怕的女人精神，无时无刻不笑脸如花的东郭先生精神，真他妈全身上下都是说不完的值得我们学习的好好人精神，高中毕业分开后，时常会想起他，也觉得特对不起他的。
买了牙刷回来，看他正坐在我床上数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我说你拿起来数，那钱多脏啊，那钱可不比你身子干净。他看了我一眼，说我只有这点钱了，你可得帮我找份工作，我问他还有多少。他说就三十块了，最多够用一个星期。你娘的！我开始骂娘了，你没吃错药吧你，这点钱你要用一个星期？没法啊，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我，那神情好像站在他旁边的我是他老爹似的，你一定得帮我找份工作，不然我回不去了，我是被我老爸骂出来的。可你也要照照镜子啊，你这德性还找工作你做梦啊你！做什么都行，只要不饿死就行，那神情几乎是在乞求了。那你去讨啊，只要不饿死，你他妈活着有什么意思建议你死了算了！别这么说嘛，他继续不温不火，我现在是真的急了，找不到工作我没法跟我老爸交待的，文航，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忙啊。
“你先刷牙，”我说，“满嘴粪臭。”
他笑了起来，因为他太了解我了，一块读书时，他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时，只要我一改变话题，那他的愿望八成是达到了。
“唉，”我还真没法发火下去了，毕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同学，“不过，我也不知道啊，你他妈也太不够意思了，你来之前也先得给我打个电话啊，最起码让我先帮你联系一下，你想想，万一这次你找不到工作你可就亏大了，白跑一趟不说钱也没了。”
“其实我想过的，可我打你的电话没人接啊。”
“郁闷啊，生活啊，银子啊！”
“呵，我倒觉得你活得挺滋润的。”
“唉，和以前一样啊，他妈的，哥们是连不想再活下去的想法都有了。”
“我比你惨啊，我爸爸也不给我好脸色，唉，不说这些伤心事，讲讲你嘛，怎么样，大学生活。”
“都和高中差不多啦，多认识几个人而已。”
陈列的母亲是在生陈列时难产死的，所以连他老娘是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而他老爸又把老婆的死怪罪在陈列头上了，从来没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对他非打即骂，读书也是他外婆供他读的，高三那年，我们都在兴致勃勃地规划我们的前景瞻望我们的明天，只有他一个人闷闷不乐，可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他爸爸从不给他钱，我们只知道他没有妈妈生活是要困难一些，可没想过他面临的将是从此告别学生时代，只到大二寒假回家，我妈才跟我谈起这可怜的口臭兄弟，我才忽然发觉自己很对不起他。
“咦，对了，你娘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你老爸跟我讲的，我前天去过你家，你奶奶吐得厉害，听说得了伤寒。”
“哦，那我可得去打个电话，对了，他们没有什么要交待我啊？”
“有了，不就跟高中时一样啊，别贪玩，有女朋友的话春节带回去。”
“这一定你是乱说的，我老爸要知道我在外面搞女人，不打死我才怪。”
说着我带他出了宿舍，他问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啊，我说去吃点早点，白天就帮你联系工作。
“呵，”他干笑几声，“对了，昨天你怎么不理我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我怎么知道是你啊，都几年没见了还一点没变，谁信啊。”
肥姐的餐厅此时人满为患，我和他只得在外面吐着口水等，我现在是饿得厉害，可能是昨晚太累的缘故，昨晚我和方琪吃了饭后又去蹦了半晚上的迪，后来就靠在迪吧的沙发上睡了，睡得很死，早上醒来时才发觉她吐了，原来喝了不少白酒，我把她拖回酒店后就来了。
“对了，我说，有没有女朋友了？”
“没有呢，我这模样，谁要啊？你不是说满嘴粪臭吗？”
“开玩笑的，你还真当真了，是这样，我倒认识几个女的，我看她们特孤独，我帮你牵牵线。”
正说着，孙洁端了个盆从里面出来了，看见我，小姑娘脸唰地就红了，我说你怎么了？她笑笑，看了陈列一眼，进去坐啊，我给你们煮早点。她说着转身把盆放了，伸手要来拉我，我冲她露个笑脸，没拉她的手，我们进了餐厅。
她那肥姐没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或许知道自己那模样会影响到我们的食欲，孙洁给我们每人煮了一大碗面条，我说你给我们煮这么多是不是要收两份的钱啊，她悄悄地说钱不是问题，昨晚还从她姐姐的皮夹里偷了两百块呢。
趁她又去招呼客人的当儿，我问陈列，这女孩怎么样，要不我帮你一把。好啊，他咽了一口早点，说，不过你得先帮我把工作搞定了。没问题，我说，我想起方琪在哪家酒店正在招保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