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清对我说,我下一步打算去朝鲜或者越南,去那些贫穷的地方,我想,我的饿肚子艺术对他们可能有用,然后还要去南非,去印度,去看看那些贫穷的人,我的艺术一定能让他们在心灵上产生共鸣,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奢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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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陈邀我去她家做客,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我问楚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她怒气冲冲地说了声不去就关了门,我在门口愣了一会,心想不去也用不着这样吧,不就打了你的伙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你出来我挨你打几下。我自个推门进去又说那你把你的小说拿给我,我请她帮你看看。用不着!她瞪着我,说着把抱在手里的枕头朝我打过来,我一把将它夺在手里,说犯不着嘛,再说高翔也被他打了,高翔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把那人往死里打算他走运了。
“滚,”她说,说着就来推我,“老子倒真看你不顺眼了。”我说你陪我去嘛,人家可是前辈,你们也可以多交流交流,“不去!”她又扯大了嗓门冲我吼,“有什么了不起,我还用不着她指点!”
我悻悻地退了出来,心想一个人去也没劲,干脆不去也罢,想着就掏出电话正要拨,电话却自个响了,原来是美女刘打来的,她说她跟痞子李都在作家陈那,要我赶快过去,我想了想,问学友张在么,痞子李接过电话说在,不过你一定要来,最好带楚楚来。这时我倒真的不想去了,学友张那德性!我暗骂了一句,“快点来!”那边说完挂了电话,我又在门口考虑了半分钟,回到我们宿舍,见云帆坐在我床上,拿着楚楚为我买的石膏像左看右看,我冲她吼你看什么,不小心砸下来你一辈子也买不起!她说你今天怎么了,我这好不容易来你们宿舍一次。我说爱来不来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女人我见得多了,给点好脸色就不知自己姓啥了。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然后倏地站起来,说你怎么了,这么莫名其妙,被人骂也用不着把火发我头上来吧。她说着往门口冲,和我擦肩而过时我反手一把抓住她,我说你拽个鸟,快回去换件衣服等会跟我赴约去。
我们在医院门口打了辆的,坐上车时我说今天这车费由你付。
作家陈家离这不算远,但打的也要个十几块,我现在正闹经济危机,十几块可够我过一天了,昨天为楚楚过生日还让我贴了不小的一笔,不过后来她没过,我就当那些钱是被我扔粪坑了,还有前天晚上,娘的!前天晚上花几百块就买到一个吻,想想就后悔!
我说想不通,男人跟女人在一块,为什么总是要男人掏钱,而女人还总是怨这不好怨那不好,云帆你告诉我。她说这她也不清楚,不过我俩在一起时你从来没掏过钱!我想了想,的确是这样,我笑出声来,说天下女人都像你就好了。
我们赶到作家陈家时那里已聚集了好多人,我问痞子李这是怎么回事,弄得跟办喜事似的,他说他也不清楚,听说是搞一次艺术家聚会。晕,我说,那请我们这些俗人干什么?“管他呢,我们只管吃。”他说着冲云帆笑了笑,悄声问我楚楚怎么不来,我说那娘们又来月经了不方便。
随后我看见学友张,在客厅一角跟美女刘低着头窃窃私语,我拉着云帆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我说小样,怎么总是看见你。他和美女刘好像在聊一个有关胆结石的话题,看见我忙站起来,嗲声嗲气地说是啊,我很高兴见到你,然后指着云帆说,这是你女朋友?哇,这么漂亮!我听了真想一拳挥过去,我发誓如果美女刘不在场的话我一定会一拳挥过去。
随后我看见作家陈笑呤呤地就朝我们这边走来,我高声同她打了声招呼,云帆拉了拉我说你怎么这么没教养,这么多人在还这样。我瞪了她一眼,说等会我还要跟她要酒喝,喝醉了你背我回去。
以前我听美女刘说过,作家陈不允许客人在她家里喝酒,她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可能跟她死去的母亲有关。
作家陈端着盘西瓜走了过来,来到我们跟前时对学友张说这些都是小孩子,希望你能跟他们打成一片。我笑了,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是男人呢。美女刘瞪了我一眼,跟着云帆也揪了我一下,然后我就吃西瓜,我说今天这里男人不多,好像就只有两三位。
咦,楚楚怎么没来?作家陈咧开大嘴笑了笑,回头问我,我嘀咕了一句你当时又没说要她来;她有点不舒服,我说,但要我代她向您问好!这孩子怎么了,她把西瓜放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她可是今晚的嘉宾啊,我这宴会就为她举行的呢,――不行,文航你回去喊她。我为难地看了美女刘一眼,说她真的生病了,早上还说好一定来的,下午就生病了。算了,陈老师,美女刘说,以后还有机会呢。“哦,太遗憾了,”作家陈失望地摇了摇头,“对了,她哪儿不舒服,不会严重吧,可惜,我本来打算给她介绍几个有名的艺术家呢。”
3
那晚上我认识了很多艺术家,他们是诗人康贝尔和周小科,油画家佛山、剧作家牛小玲、小说家冯岩、朴石和朱文航,书法家王申乙、歌唱家张德和郭黎,舞蹈家李蒙、模特儿孙蔓蔓,还有作家陈的老公,钱小奕,钱小奕原来是个篆刻家,还有个无业游民,他自称行为艺术家朱志清,另外还有好多,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其中康贝尔就写些酸臭情诗,周小科擅于歌咏我们伟大的祖国伟大的党,佛山主攻西方油画,牛小玲多部剧本已被搬上荧幕,冯岩专写都市言情小说,朴石除了科幻小说不写,朱子夫写历史小说的时间已有我余文航的年纪的两倍多,王申乙是书法家协会的,名头也不小,另外什么歌唱家舞蹈家模特儿差不多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号称行为艺术家的朱志清,这可是个有趣的小伙,他跟我谈他所谓的行为艺术,他说他的艺术就是饿肚子的艺术,他说他不久前还在滇池电影院门口脱光衣服站了三天三夜,这期间他没吃过一口东西,“我这叫为艺术献身,有人说我是疯子,那是他们不懂什么叫艺术,不过这里面的人都懂,你说是不是,”他抓住从身边走过的编导小和尚,“小和尚,你说是不是?”“是,是,”小和尚礼貌地同他握了握手,说,“艺术需要献身,艺术需要献身!”“艺术是需要献身,不过现在能为艺术献身的人太少了,”他挺认真的说,“唉,怎么说我也是清华大学毕业的,要不是为了艺术,我早有车有房有女人了,可我现在屁都没有。”
朱志清来自北京,为了所谓的饿肚子艺术,清华毕业工作了半个月就一个人走了,没跟家人打招呼,他说在离开北京后的一个月的一天,他在拉萨的大街上表演饿肚子,有一个小男孩指着他说,你家人登报找你呢,吓得他没来得及穿上衣服就跑,“我到过很多地方,中国真大啊,可已经没有我没到过的地方了,我下一步打算去朝鲜或者越南,去那些贫穷的地方,我想,我的饿肚子艺术对他们可能有用,然后还要去南非,去印度,去看看那些贫穷的人,我的艺术一定能让他们在心灵上产生共鸣,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奢求了。”
“有一次我在你们云南思茅的一个小山寨里,那里把洋芋作为主粮,因为在大山上,种不出稻谷,我去的时候他们连洋芋都吃完了,只能摘野菜来吃,那里的人个个面黄饥瘦,特别是小孩,我问他们有没有读过书,有一个,可能只有五六岁吧,高兴地向我显耀他读过书,我问他你们的学校在什么地方,他说离他们这里有二十里,我在那里为乡亲们表演了行为艺术,小孩子们就说如果他们也能像我一样几天几夜不吃东西就好了,然后就缠着要我教他们。”
“我的行为艺术是我生前的女友教我的,我认识她是在我读大二的时候,我被她的表演吸引了,佩服她可以几天不吃不喝,后来我们就聊上了,就好上了,当然,最初我只是觉得她这个人有趣,不过,也有对艺术本身的尊崇,可惜她在我大学快要毕业时死了,是冻死的……唉,人这玩意真是说不清,说不定哪天我也像我女友一样冻死在街头。”
朱志清没有说错,后来他真的死了,是饿死的,那是在我认识他半年以后了,那时他已经从越南回来,他死的时候,他的身旁躺着几块被狗啃过的骨头,还有一块爬满蚂蚁的面包,而他脱下来的衣服早不知去向了,可能是被乞丐拿走了,他的同学,当时已是云南大学副教授的老李告诉我,其实朱志清现在已经有一些钱了,但他为什么要饿死,我们都想不通,可能是为了他深爱的女友,也可能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超脱尘世,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找到了他真正的归宿,他的死亡其实也正体现了他的理想和自身的价值,为心中的艺术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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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宴会还没散,美女刘跟学友张先走了,我对痞子李说你该劝劝美女刘啊,美女刘这人也太不道德,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痞子李先是叹了口气,说你要我怎么说啊,学友张跟他老婆感情不合,现在这就干柴烈火烧一块了。
我跟云帆告辞出来已是深夜了,我心里有点烦燥,心想我这辈子能混个什么家当当也算不错了,但又想那对我太遥远了,如果要我当个色狼艺术家倒还差不多,这样想着我就伸手去搂云帆的小蛮腰,云帆却打了我一下,说大半夜的你给我放尊重点,我说就是大半夜了你还装什么淑女,若在平时你要我上我还不上呢,她骂了句无耻之后自个跑了。我苦笑几声,在原地叹了会气,又想我以后要怎样才能混个什么家当当啊,楚楚这女人倒真能干,才二十几就是作家了,唉,郁闷着哪。
后来痞子李慢腾腾地从后面走来,说你又在搞什么飞机了啊,这么晚嫖娼也没地方了,我把我的想法跟他说了,他却笑了起来,说这什么年代了还说什么家啊,现在搞到钱才最要紧。我说这话就不对了,最起码我是羡慕死他们了,他说你以后不喜欢楚楚了就不会这么想了,现在的娘们才不管你是什么家呢,只管你有没有钱。我说学友张没什么钱吧,可美女刘那样喜欢他,他说可咱们医院的头头还看学友张的老爸过日子呢。我才想起学友张的老爸是市卫生局的,我又问那你说是钱要紧还是权要紧啊,他说当然是钱要紧了,没钱你要权顶个屁用,你别看这些什么家的,平时清高得跟什么似的,可哪个又不爱钱啊,那个叫朱子夫的我早认识,我们还一块嫖过娼呢,你说他要没钱,单说他是个作家人家肯给他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