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特微微冷笑，围而不攻。己方兵强马壮，他只担心对方龟缩不出，眼下这伙山贼竟准备下山来正面对阵，正是送上门来的好菜。

“必胜！必胜！”一百多名山贼鼓噪而来，和先前的五十多人汇成了一股。其中几个，居然还带了大鼓和一些不知名的乐器，在那里敲敲打打。

昆特观察着对方的阵势，不禁长叹了口气。要练兵，怎么都得找点像样的对手，这伙山贼一看就是乌合之众，实在让他提不起精神。他原本还谋划着，在剿灭这帮家伙后收编几个实力说得过去的家伙，眼下看来却是没戏了。

鼓点转为急促，凄厉的号角吹了起来。山贼们看不到昆特散布在林中的大队人马，只顾给他们的头子呐喊。

在聒噪的助威声中，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大汉大步流星地蹿上前来，双手巨斧一舞，倒也威风凛凛。可惜身上的盔甲无情地暴露了这伙山贼的实力：装备最好的这个大汉，穿的只是皮甲而已，而且胸甲和护腿、头盔的质地明显不同，显然是随便拼凑的。风狼大队随便哪个战士，一个头盔的价值就超过这头子身上的全部家当。

“小兔们！求饶吧！”偏生这大汉还不开眼，以为昆特等人只有眼前这几十人，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怎么将这些装备豪华的“肥羊”一一留下。他也不懂什么排兵布阵，他呼喝一声，便挥舞着巨斧带头冲上前来，喽罗们一拥而上。

“准备长矛！”昆特低喝。他带的这六十名顶在前边的风狼骑兵，无不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根本没把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他们控制着跨下的战马，冷冷地看着这些山贼山呼海啸地发动所谓的“冲锋”，毫不动容。

山贼们转眼冲到了大约四百米远处。

“杀！”六十名风狼骑兵刹那间离弦而去。四百米，正是马力发挥到极致的距离。昆特连弓箭都不愿用了，他就是要训练骑兵的冲锋、破敌能力。

铁蹄蹬踏地面的隐隐雷声越来越急，马速也越来越快。马上骑士的长矛还没挺起，那些山贼已有不少人惊恐地放慢了脚步，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些骑兵与以前围剿他们的那些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鼓点突然乱了，一些人试图躲向旁边，但哪还来得及？

马匹加速，长矛挺起！

可怜的山贼，如同稻草人一般倒下，没有一丝抵抗的能力。他们当中有几人的兵刃上亮起了淡淡的光芒，居然是练有斗气的，但也没有任何用处，一刀未出变成了矛下之鬼。

这也叫练兵？雅克在树林里看得无趣之极，瑞舍夫也是连连摇头。

但事情总得办完。眼见昆特等人已旋风一般卷过战场，留下一地的尸体和哭爹喊娘的幸存者，两个死党还得带人发动第二轮冲锋——练兵嘛，总不能光是前边那六十人练吧？事实上，那些老兵痞是最不需要练习的。

雅克恶狠狠地抡着巨锤，收割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

这么无能的山贼，估计也抢不到多少东西，没多少家当。本想靠抢劫他们来补贴家用的雅克大失所望，一腔怒火尽数化为杀气，带兵“犁”过一遍之后，他不像昆特、瑞舍夫那样在一边等待其余兄弟练手，而是杀气腾腾地拨马杀了回来。

却不料，幸存者中还真有扎手一点的人物。那山贼头子脑子不太灵光，身手却还不错，居然完好地躲过了两轮冲击。眼见雅克单骑杀过来，这大汉虎吼一声，抡着巨斧主动迎了上来。

正砸得不亦乐乎的雅克，陡见这生猛无比的大汉冲上来，也是微微吃惊，但随即奋起蛮力，恶狠狠地抡向巨斧：就算你蛮力能和老子媲美，老子也可以借助马力，敢硬拼？找死！

这一下硬碰硬，结果却是有些出乎雅克预料。大汉果然被他砸飞出去，但雅克的铁锤也断了——这把铁锤是临时打造的，锤头的质量还算可以，锤柄却没法和他以前的“无悔”相比，竟被震断了。

雅克勃然大怒，扔了锤柄，嘴里就是一阵急促的叽里咕噜。右手一指地上的大汉，指尖迸出的一点火星瞬间燃成火球。他死活不肯再穿盔甲，为的就是方便使用魔法。

本已重伤的大汉好容易爬起来，迎面就看见一个硕大无比的火球。只来得及惨号一声，便全身腾起烈焰，扑腾几下，再也不动了。

雅克这才怒火稍敛，满意地拍拍手，准备继续杀戮。

剩余的二三十名山贼，几乎全都跪了下来，有的用通用语高呼饶命，有的则用土语哀号着什么，想来意思也是差不多的。

无趣，无趣啊！雅克耸耸肩膀，熄灭了手中的火焰。随即，他赫然发现，不少风狼战士都在瞪着他。

尽管在同一个军团里混了一个月，但雅克这瘦小子不显山不露水，许多人都认为他是靠着公主殿下的另眼相看才当上副官，根本不知道他是魔法师。

雅克懒得管这些人怎么看，他只觉得无趣之极：跑这么远的路，居然是为了对付这种废物！而且还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管怎样，残局总得收拾。山贼已作鸟兽散，但山寨还需要推平。

昆特将整个大队四百多人都带来了，结果只有一百多人真正动了手。其他的人，只能无奈地接受“毁灭敌人基地”这个听似堂皇实则无聊的任务。

不出他们所料，这伙山贼敛财聚财实在不是好手。搜遍山寨，硬是找不出一点值钱的东西。

“烧光！”坐在山寨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所谓“大堂”里，昆特不耐地下令。搜出来的这点东西，与其费力带回去，还不如一把火烧光来得痛快。

“中队长？昆特中队长？”一个怯怯的声音，突然自旁边的阴影处响起。

风狼战士吃了一惊，但惊而不乱，十几人瞬间围了过去。阴影里，竟然是一个非常隐蔽的洞穴。

昆特猛地推开拦在身前的手下——这声音，他很熟悉！

洞穴的遮蔽物被掀开，一个熟悉的面孔钻了出来。

“克洛林！”昆特一眼认了出来，是他的老部下，那个最擅长逃命的“背影”克洛林。“你小子，居然还活着！”

雅克和瑞舍夫赶过来，也是一番惊喜。原来这“背影”克洛林逃功了得，苍狼军团惨败之后，他没有随大军投降，成功逃离了战场。

只可惜，好容易从杀场生还的克洛林，并不被人认为是英雄，反倒背上了“叛国贼”的恶名。不要说重返帝国军队，连找个像样的落脚点都难。

“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上边的人说了，我们应该在战场上‘死国’，而不是成为垃圾。”几番波折之后，克洛林流浪到这里，落草为寇，成了个小头目。

“没想到，还没当多久山贼，就碰上了大人的围剿。哈哈，果然还是大人厉害，也只有大人你才能让我这‘背影’逃都来不及。”克洛林居然还不忘适时送上一顶高帽。

昆特苦笑了一下，“活下来的战友，想来遭遇和你都差不多吧？”

“也不是！”克洛林道，“如您所知，小人比较没种。但总有人是有种的！已经有人举起义旗了，打出的是收复故土、扬我国威的旗号。虽然还只是在暗地里活动，也聚集起来了不小的力量，逃出来的莱尔贵族也暗地里给了不少的支持。只是……只是小人担心，这些所谓的义军，最后会被当成叛军。即使帝国暂时承认他们，也只是利用他们而已。”

“当然！高层不会容忍他们的。”昆特断然道，“义军？嘿嘿，在我们伟大的祖国母亲眼里面，他们不是助力，而是困扰！高高在上的皇权，不见得有多担心外敌侵略，自家仆人的武装才是最可怕的！”

*

遥远的远方，帝国的皇宫中。

“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困扰。”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温斯坦利五世懒懒地道。他软绵绵的手臂缓缓揪了揪花白的头发，随即像死蛇一样耷拉下来，垂在黄金王座的扶手上。

空旷的大殿中，群臣已经退去，剩下的只有攥着冰冷长矛的侍卫，以及作苦口婆心状的长公主、脸皮皱得像酱牛皮的宰相。哦，当然了，还有那个永远一副棺材脸的圣骑士达文凯特。

“睿智的父皇啊，您不能再让茉伊拉胡闹了！她再这么下去，会让我们和教会的关系降到冰点的！而且，如果不是她那么胡闹，我军不可能在莱尔这么迅速的溃败！”

“哦……莱尔惨败，也怪那小家伙呀？你是说，帝国两大军团长的阵亡，应该归罪于小家伙在莱尔的冒险？可是，即便是你，当初也没有反对她去莱尔。”华丽的皇袍，覆盖在温斯坦利五世疲惫的躯体上，皇冠上的几颗红宝石在幽暗中闪烁着光芒，却无法让最高统治者的脸色红润一点。

但长公主知道，如果不是茉伊拉半年前带回来的“藏空草”，当时已经卧床好几个月的温斯坦利五世恐怕连坐起来都难。

“我根本不知道她竟敢去雾墟山脉！竟敢去找冥修教派！……唉，父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们必须制止茉伊拉的进一步行动！我敢肯定，茉伊拉特意选择达菲尔作为封地，肯定是因为那个地区有冥修教派的遗存！”

“那地方也有啊……”温斯坦利五世疲惫的眼皮一下张开。

长公主提醒：“晨曦教会不会放任不管的！在莱尔争夺圣物失败，已经够让他们气急败坏了！不能再给他们迁怒于帝国的借口！”

“朕居然没发现，”温斯坦利五世眼神骤然锋利起来，他挺直了腰板，灰蒙蒙的眼睛冷冷地盯着长公主：“阿塔罗斯大帝的子孙，竟然已经变得如此懦弱。”

长公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父皇，我并不是害怕他们。可是，现在王国四面是敌，不能再无谓树敌了。就连托尔斯王国都在扩军，他们的目标肯定是帝国……”

“无谓树敌的，恐怕是教会吧？”皇帝陛下冷笑，“帝国与北方蛮子的默契已有百年，要不是教会一味挑起争端，莱尔之战怕是不会这种局面吧？圣物？什么破圣物！比得上朕的两大爱将吗？”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淡淡地道：“贝琳达，这些年，你和教会走得太近了。”

长公主脸色微变，不敢再说什么。身后的圣骑士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开口。

宰相杰拉特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步：“陛下！臣不关心教会的事情，但却不能不担心那个所谓的自由城邦。茉伊拉殿下，似乎和他们走得太近了。”

“哦。”

“臣以为，布瑞恩城邦又回到了共和政体，这对于帝国终究是个巨大的威胁。”

温斯坦利五世沉思着：“朕的国度……如此虚弱？”

宰相不仅打了个冷战：“陛下！臣愿意再返战场！臣不会忘记，当年就是这些自由城邦的暴民，杀死了帝国的高贵勇士，并将他们的尸首丢给了鳄鱼、兀鹰！”他费劲地跪倒。

“国库里没有足够的金子，朕也没有足够的勇士。忠诚的杰拉特啊，你已经太老了，和朕一样老，不能再上沙场杀敌。当然，当然……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朕都将视为无暇的镜子。”皇帝陛下又费力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陛下永远不会老！陛下永远是吾等的荣耀！吾愿以一名骑士的身份，为您服务终生。”匍匐着的宰相将右手轻轻挪到自己的心脏部位。

“听说，青屿行省那边，出现了叛军。”

长公主急忙回答：“主要是苍狼军团的败兵，他们急着反攻……”

“也急着讨回自己的地位。”皇帝陛下淡淡地道，“这不是义军，是叛军。”

“臣明白了。陛下请放心。”老宰相恭声道。

皇帝陛下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召见。

等长公主等人走得干干净净，温斯坦利五世还是静静地坐在王座上。沉默了一会后，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呵呵……看来，朕的小茉伊拉干得还真是不错呢，让他们那么害怕。”

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多了道黑影：“需要提醒小公主吗？她并不知道，您的真正心意，更不知道敌人的真正强大。”

“不。老友啊，我相信我的预感。她不会这么容易被解决掉的，先让她自己走一段吧。苍鹰，不是扶就能扶出来的。”

老皇帝语调一转：“话说回来……巴拉海尔，你真的肯定，那帮家伙争的‘圣物’，真是那东西？”

“当然。‘虚空九转’。所以，我们根本无须担心。他们双方，谁也别想得手。晨曦教会，圣焰教会，都不可能真正得到虚空九转的承认。”

温斯坦利五世一手摸着额头，一手轻轻地敲打着王座的扶手，再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