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响动,吓倒了阿姐,那个还在砍着猪食的阿依阿丫。
阿依阿丫听到这巨大的响动,第一反应是吓掉手中的刀。她想,一定是家里出事了。她立即向着那出现巨大响动的房间跑去,她本能地跑,想知道个究竟。
阿依阿丫跑到门口,她的身体挡住了从门口洒进屋子的部分光环。
阿依阿丫闻到刺鼻的火药味,也闻到了杀猪时出现的那种血腥味。她看到与她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弟弟和妹妹倒在地上,他们身体下面有一大滩血,就像杀猪时那接血的木盆不小心被打翻了一样。她曾经无数次在栅栏外看着早晨的太阳发呆,那太阳出现时,好像不小心被山尖碰破了,红彤彤地流淌下来,进入藤桥河里。
眼前,两个身体位置交错,躺着。
作为家里的老大,阿依阿丫想伸出作手,去拉他们一把,但她没有。她从没见过这景象,她感觉到孤独与恐怖。这时,她最想的就是离开这两个给她带来孤独与恐怖的身体,离开这充满火药味与血腥味的早晨。
阿依阿丫走向那古老发黑的栅栏,四周一片死寂,圈里的猪、羊还有那只报晓的鸡,都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屏住呼吸,不知所措。
阿依阿丫出了栅栏,走在朝阳和那一层还未散尽的雾里。她多么想看到一个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小孩。可是,她没看到,她也不知阿达和阿妈这会儿身在何处。她不知所措,她想大叫,但又叫不出来。
阿依阿丫离开弟弟和妹妹越来越遥远了。
阿依阿月和依布拉木奔走在返回藤桥河七家寨的途中。
这个早晨,同样的阳光照在阿依阿月和依布拉木归途里穴居了一夜的那个天坑,照耀着正在天坑里往上爬的阿依阿月和依布拉木。
就在他们即将达到地面的一刹那,阿依阿月的身体突然滑了下去。听到惊叫声,依布拉木赶快伸出手,抓着她的五色裙。阿依阿月终于没有掉进深渊。
到地面后,她告诉依布拉木,刚才忽然心一阵剧痛,两眼发黑……
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就是在此时此刻,在他们赖以生存的藤桥河,在七家寨,他们那两个幼小的娃娃已经从人间消失。
照片十六――1:长草坪在我的脚下,宽广地开着许多无名的小花。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能够到达阿基克吉,我还想看看那之后又有什么。)
十六
藤桥河上游有一个地方,叫做阿基克吉。那里是乌鸦做窝的地方,阴森恐怖,仿佛不是人间,却是乌鸦的天堂。每当黄昏来临,那些仍然饥饿的乌鸦便会“刮刮刮”地叫个不停,寻找着食物。
阿依阿月是头一次去那里,她跟在依布拉木的后面,缓慢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上午从家里出发,经过三座古旧,摇摇欲坠的藤桥,再爬过一段又一段山路,便抵达一座高山。在山腰,阿依阿月隐隐听到乌鸦叫,这叫声好像来自山背面,又好像来自心里,总之,听到这声音后,她很沉重,心上坠了石头。
她的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太阳偏西。她的确听到了“刮刮刮”的叫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依布拉木说:“到了。”随手指了指刚出现在半山腰的一个凹子。
凹子干枯的枝头上,无数只乌鸦懒洋洋地搅动血一样的夕阳,见到阿依阿月和依布拉木,它们活跃起来,想改变这死寂的情景,仿佛节日来临――它们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是那几只离依阿月和依布拉木近一些的乌鸦先获得这气息,用它们自己的语言、动作告诉其它乌鸦。
于是,它们迅速活跃起来,交头接耳,向一个地方靠拢,再拍翅膀致意。
它们把这些事情做完后便鸦雀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