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1：藤桥河的石巴子。在水里时，无忧无虑地生长，度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光。我们到来，它便上了岸，在镜头前留下身影后，极不情愿地成为了我们的珍馐。）

二十五

藤桥河的石巴子是一种天然生长的鱼，这种鱼个头不大，肉质细嫩，用来做鱼海椒很好吃，如果和烧洋芋一起吃，则又香又麻又辣，特别舒服。阿依阿月和阿依阿丫都特别爱吃鱼海椒。

这天中午，黑篾匠把在藤桥河里摸到的几条石巴子拿到阿依阿月家来，让阿依阿月做鱼海椒。他知道，在这藤桥河阿依阿月做的鱼海椒是最好吃的。

他到来的时候，阿依阿月在火塘边炕苦荞粑粑，阿依阿丫在砍猪食。

听黑篾匠说拿了石巴子来，阿依阿丫放下手中的刀，走过来缠阿妈，要阿妈做鱼海椒吃，像上次那样做。

阿依阿月答应了。

秋天快过去，天气冷了，每天到午后便开始一阵比一阵紧地吹冷风，人在这风中总觉得痨肠剐肚的，就是想肉吃，而这家里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肉吃了。

见阿妈答应做鱼海椒，阿依阿丫高兴地说：

“阿妈，我去找点花椒叶和海椒回来。”

这个季节没有花椒，只有用花椒叶代替，海椒偶尔还有几个在枝上挂着。

阿依阿丫说着便轻快地跑出去，黑篾匠则一条条认真仔细地剖起石巴子来，剖好的，就递给阿依阿月，让她用竹签戳上，放到火塘里去慢慢地烤，边烤边往上面撒一些盐。随着盐均匀地分布到冒着小气泡的石巴子上，一种鱼肉的特殊香味散发出来，飘溢在火塘周围。

黑篾匠把阿依阿丫找回来的花椒叶和海椒堆在菜墩子上剁。

黑篾匠剁得不轻也不重，他特别擅长用刀，因为他是这藤桥河最好的篾匠，他几乎每天都在跟刀打交道，他喜欢随着自己情绪的变化而把刀在不同的物体上弄出不同的声音。

现在，刀和菜墩子发出了轻快的声音，这声音很好听，“咚咚咚，咚咚咚”的，黑篾匠听过很多声音，他觉得今天的这声音是最好听的，他一边剁出这声音一边听，有些得意。

黑篾匠抬头，看看阿依阿月，她也在听，她迎着他的目光微笑一下，没说话。

黑篾匠知道，她的眼睛在说话，他心里一下子甜滋滋的。他想把这声音继续下去。已经剁得很细了，阿依阿丫走过来刨洋芋，看见黑篾匠还在剁，一点也没有结束的意思，于是说：

“好喽！剁好喽！”

接着再对阿依阿月说：“阿妈，好喽，鱼烤好喽！”

阿依阿丫想让阿妈早点把鱼海椒做出来。

阿依阿月把烤好的鱼递给黑篾匠，让他把肉拼下来，自己开始往花椒和海椒里拌别的佐料。

黑篾匠对鱼海椒有好感，他记得第一次吃鱼海椒是阿妈给他做的，鱼是他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到藤桥河里摸的，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便爱到藤桥河里摸鱼。

黑篾匠把鱼拿回来后，阿妈看到有这么鲜活的鱼，总会摸一摸他的脑袋，说：

“小腊生，你去找点花椒和海椒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黑篾匠的小名叫小腊生，他是腊月生的，阿达阿妈没有给他取小名，于是就叫他小腊生，后来叫开了，整个藤桥河的人都叫他小腊生。等他长大，做起了篾匠活，有了手艺，藤桥河的人就逐渐改叫他黑篾匠。至于说他的大名叫什么，除了他的阿达阿妈和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记得。

阿妈叫他去找点花椒和海椒回来，他很乐意地向栅栏外跑去，他知道哪里有花椒树和海椒，原来阿达带他去过。

“没得花椒，就找一点花椒叶回来哦。”

在他出门的时候，阿妈对着他的背影说。

不一会儿，他弄了一大捧回来。在他的记忆里，阿妈为他做的鱼海椒特别香，但就是太辣了，他那个时候还小，怕辣，每次都辣得他满头大汗。

阿妈看着他这样子，总是会笑着说：“看你样子，长大了是个男子汉。”

还说：“这鱼海椒就是辣，不辣就不好吃喽。”

另外还说些什么他记不得了。

他长大后，也就不怕辣了。在他看来，那时候阿妈做的鱼海椒总是那么好吃，因为那是阿妈为他做的。现在，他觉得阿依阿月做的鱼海椒也特别好吃，他吃过一次，阿妈不在人世了以后，阿依阿月做的鱼海椒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鱼海椒。

在火塘边，阿依阿月得心应手地做着鱼海椒，清香扑鼻，等到阿依阿丫把洋芋全部从火塘里扒出来时，鱼海椒做好了。

阿依阿月另外给瘫痪在床的阿妈做了一碗吃的，然后，他们三人围着火塘，伴着洋芋，津津有味地吃起鱼海椒来。

阿依阿丫吃着，头上冒出毛毛汗，边吃边说：“好辣！”

“不辣就不好吃喽！”阿依阿月说这话，在黑篾匠听来，口气和自己阿妈说的一样。

透过月光，黑篾匠看看阿依阿月那生动的脸，看她那柔和地晃动的影子，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涌起。

“有酒没得？”

黑篾匠在吃这美味的鱼海椒时总觉得少点什么，他想到了酒。他偏过头去问阿依阿月家里还有没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