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姚碧看见安地用双手搓起了脸和脖子,对九哥说了句“收了吧。别把您腿累坏了。”
九哥:“舒服。您别说,这腿还真动换得有点儿费劲。”
安地:“下回就好过多了。”
活动了一会上身和双腿,安地问道:“九哥,跟您说点旧事:你知道夏冬去哪儿了吗?”
“冬哥呀?不知道。都多少年没看见他了。不会让‘四人帮’给帮助没了吧?”
“他还活着。”
“真的?你看见啦?在哪儿碰上的?”
“嗯。五台山。他出家了。人很精神;就是身上多了几块疤痕。”
“行呀这家伙!”
“你什么时候去的?”
“去年。他还让我给他家里带钱呢。可当时我敢没管。”
“人家早搬走了。您上哪找去?再说了,他哪儿来的钱?不会是国家赔的吧?哈哈哈……连您的吉他老师托您的事儿,您都不管了?”
“那倒不是。别人供养的钱,不是小数。他说,他把大部分都匿名捐给了‘希望工程’,可剩下的还不少呢。”
“那他没骂你忘恩负义呀?”
“没有。我托咱们的庭长找到了他哥嫂家,把地址给他寄去了。您没听说吗――财富在哪里,人的心就在哪里?我要是拿了他的钱,他真的不担心吗?那不影响他修行吗?”
“可能是我心眼脏啊――他要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哪里呢?他要是不原意别人知道他往家里寄钱呢?你想过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我觉得他给我的印象是受之无愧。”
“也是。就算是款爷们替国家给的补助吧。”
“天道好还。自我承担。他非让我和他一起做点慈悲活儿――给孤寡老人办个养老院。您这回全明白了吧?这房子里也有他的心血,唯一的条件是,给他的哥嫂养老送终;要是不想来就免了。他的侄子如果没有工作,可以在这里打工,但条件是必须老老实实地念佛!他与我的事没有任何文字契约。”
“哎。人这颗心呀!你答应他了吗?”
“嗯。但是,我也提了一个条件:他往生之前一定要容许我跟他告别。”
“他答应了吗?”
“嗯。我把这里的照片给他发了邮件。他回了信,挺高兴的。说到时候准备从这里上路。”
“哎。小兵大仙儿要是能赶上就好了!”
“待会儿您看看楼上那个透明玻璃钢房顶的小屋,给他预备的如何。”
“嗯。不知那老人家都变成什么样了!别到时候回来都已经房顶上蹲坑――泄[谢]顶晾粪[份]儿――不变成木乃伊神仙不下地。”
“哈哈哈……小心他夜里找你来啊!”
“来吧。你别说,我还真他妈有点想这小子啦!”
“九哥。您看这玩意儿是什么?”只见安地双手抛接着一个小方块,在灯光下闪出忽蓝忽白的反光。
“啊哈。”九哥双手一拍大腿膝盖,双掌手心相对地猛烈搓擦起来:“真栽了您嘞――还留着呢――咱的蓝帝瓷器?”
安地将手中的“蓝敌”抛得很高,落下时用右手抓住,扔给九哥。九哥张开双臂防范着,终于挥舞着左手潇洒地在空中把它一把抓住,张开手掌,用另一只手抚摸了一会,然后把它夹在两个掌心里搓揉着。
安地看着九哥可爱的样子,声调低缓地说:“到‘天堂’里看您的时候就想带给你,可觉得没啥味道――在那种地方,能给您什么安慰呢?又怕您把它给扔喽,所以就想,还是让我独闷儿着它吧。现在给您还能借题发挥一下。”
九哥的眼眶里开始泛出泪光:“兄弟。挥――发吧。”
“还是打座之前咱哥俩聊的那点事儿,现在呢,再嗦嗦。九哥,不管赌什么,人世间唯一真正的大输大赢只有生死。让肉身在安乐中灭菜,让心光在烂漫中新生,惟有佛道能够办到。我知道一点儿毒品,可我敢跟您打赌――它绝不是通向极乐世界的光明地道!它看上去好像能让人舍生忘死,乐死不疲,好像在破除我执的四相――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其实呢,就是一个字:受!不是寿命的寿,而是忍受的受,享受的受――身体逃苦奔乐的短乐长苦之受――除非一针给自己打顶喽,打冒喽气,带着一声舒服去见阎王爷,否则他就甭想忍受得了断顿儿的苦海无边,水寒火冷!他还要为这个恶鬼一般的色身奔命刨食儿!可能你弟弟现在有点狂,无论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都有了点言佛语道的资本,和好为人师的底气和说服力。但这些跟咱们要胜利大逃亡的事情没多大关系。因为我们发愿往生的那四片合一的乐土,只有谁能够真信、切愿、敢行、能持一句简简单单的佛号,死心塌地的唯它是求,谁才有了真正善根福德因缘的无敌资本,才能在活着的时候拥有那里的入场卷,活着的时候想走就去。社会主义给我留下的法宝就八个字――齐心合力,多快好省!用在这儿和最合适――我们真诚地念一声阿,心眼儿底下的莲花池里就会平地拓展开一盘帝王莲的大叶飞船;我们念一声弥,生命的死亡软肋就开窍了,向四面八方翘起、舒展莲花丽叶的翅膀;我们念一声陀,这翅膀就会向无尽的虚空伸展弥漫;我们念一声佛,就是在克隆我们本来就有的自性莲华。一声声佛号,就是报答、感谢佛无尽恩德的最好礼物,就是在给极乐净土里化生自己的莲花浇水、施肥。我们念一句南无――不管我们把这皈依之意的文字语音发成‘拿魔’还是‘男模’都挺有意思的:念‘拿魔’就是在拿掉自己心里的魔鬼;念‘男模’就是向一位伟大的灵魂‘男模’靠拢。您听听这六个字的音调:‘拿-魔-’阿-弥-陀-佛――皈依无量光寿的觉梧、觉者――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主宰,投奔无限量的光明和寿命。[按古汉语文字的腔调,它就是五个上声加一个阿字的平声;按普通话的字调就是五个阳平加一个阿字的阴平。]一种平静的情怀,无差别的大平等,五种加速度的上升、升腾。佛法是丰盛的真理大餐,八万四千个法门对治众生八万四千种烦恼。要是把经文刻在冰棍筷子上面,你我就是抽筋扒皮、凝血粘骨的变成绳子一样的手,也抓不完、抱不过来。惟有西生夺奇智,敢叫此身变佛身――只要按照释迦佛祖成佛的法子,才是最多快好省的路子!到了那里我们可能才会发现,地球上满世界有自己的亲戚,没有肤色之分;多生累劫的眷属,不管在天、人、阿修罗、地狱、恶鬼、畜牲的哪一道,都可以去探望,去说法、去搭救!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三界五行是过,五迷三道是过;胡思乱想是过,仨饱一倒是过;生老病死是过,冤家路窄是过,怨恨难逃是过,憎恶难躲是过,爱别离是过,求不得是过;得复失是过,色受想行识一锅五阴乱炖是过;归根结底,怎么都是往死里害怕、担忧、不安地活着过,坐轮回的过山车瞎转悠,咱们怎么就不能干脆利索地换个活法儿――念着佛过呢?我就当自己是我妈的天底下最傻博弈的儿子,我就心死地塌地相信:在这个污染迷漫的世界上,谁都有可能骗我们,连老师都会因为对那些被淘汰、更新的知识的迷信而无辜地误导我们,只有佛不会骗人。我只要还是我爸爸的呼吸着的儿子,我就把那一平三上的字调――阿弥陀佛当空气喘着;当成彻底孝顺我生生死死借用过的无数个母亲的人道养路费;当成无数的爹妈接力棒里最后一棒给咱这个因缘色身的车船使用税和大备胎;当成寿终正寝、无疾而终的巨额免费保险单;把该做、想做、能做的事儿尽量做完,直到我们预知时至,就向这个难忍能忍的世界轻轻地挥手,不带走一丝的遗憾。哪怕我心开见佛前,遭遇无常横祸的吻别,灵魂脱壳时我心里、口里也只有这一个宁死不屈的脚印――净土安乐窝,下品下生也乐和!”
“我有辙了。”九哥感叹着使劲拍了几个巴掌,被安地举手止住,意犹未尽地说:
“九哥。我跟您说啊,这释迦牟尼佛真是无条件的、彻底的慈悲为怀呀――连五恶十逆的人真信切愿都能念佛往生。这可是出佛身上血的、杀父母的等等恶贯满盈者啊――这上哪儿说理去呀?他要是有一点私心杂念都不会对这个充满邪恶的世界说出这个独一无二的法门的。你想想――报应呢?因果呢?怎么就凭这一念真心、不顾一切的求生净土,他们就能一生成佛呢?还得说是佛眼无暇――这是人家多生累劫积累的善根福德因缘瓜熟蒂落了――人家数百亿辈子供养过无数的佛,才能在今生发起真信切愿的往生念力啊!你说这人啊,可以在人世里被乌七八糟的雕虫小技心甘情愿地欺骗,可对念佛法门呢,连信都不敢信,更甭提发愿往生了!有时我就想,你说说,萨达姆侯赛因要是知道了这个宽广的法门,拼命念上他七天七宿,谁还能把绞索套在他停止呼吸的喉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