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鼓浪烟云》,心里一直藏着敬畏。一点点深入,这种敬畏就愈发浓墨重彩。敬畏来自于书中长长历史跨度所带来的席卷式的人事物的迁徙;来自于作者对情节递进下人物情感起伏恰到好处的把握;更来自于作者落笔的流畅、优雅,和旖旎,许多不常见的甚至有些生僻的字,经排列组合后,竟然能够那样容光焕发,让人诧异。
在书里,看到泓莹的另外一面,微笑着的她躲在大部头的《鼓浪烟云》后,挥斥方遒而又从容不迫,她讲一个构架很大的故事,动用半生积累、历时六年之久,却是举重若轻,温文尔雅。曼妙的文字里,如至三月江南,春江水暖,云淡风轻。阅读的速度不知不觉放慢了,计划中的“两个月看完”,已经多出了些许时日,还是加班加点、挑灯夜战的结果。但还是愿意这样子慢慢地看,逐字逐行,充分把玩。
《鼓浪烟云》中,苏甸是主线,由此主线旁根虬枝延伸出了南洋与闽南两个不同的地域,又分布了与苏甸相关的他的妻妾、朋友等有情感维系的一些人。“悠远的历史唤起的冲动是很常见的,这冲动爆发出来的想象远比时下一地鸡毛的现实生活瑰丽多姿。”但泓莹的想象力和刻划能力还是让我惊讶,看她写环境,到位的文字和表述,勾勒出立体的画面感,读来如身临其境。看她写闽南习俗细节,除夕的取瓦罐,炼乌糖,焖控肉,满月酒的剃头,穿和尚衣……分明是远古寻常巷陌里的作派,却被她悉数收拢了来,艺术的处理后,焕发出浓郁的闽南风情,叹为观止,美不胜收。
随着时代的变迁,环境几经改易,人物描绘渐渐丰满,人与人之间的的矛盾冲突虽未尖锐激化,但性格更加立体形象了起来。作者对笔下的人物,特别是女人,从来不吝笔墨,一段段对女子精雕细琢的文字,那么美轮美奂。字里行间走动着的人儿,个个聪明俊秀,犹喜泓莹笔下的女子,个个天人。
她写答哩女孩伊丽时,是这样落笔的。“美丽的娘惹芳龄二八,微鬈乌发掩映着水汪汪圆眼,笑起来嘴角有一圆润小涡,肤色乌油油的,穿的是宽大的地道唐装,却不着绣鞋,她腿很长,结实的脚腕裸露,趿着红色木屐……”她写土生土长的金沙女客氏,“客氏藕色夹袄,弹墨竹叶长裙,藕色凤头鞋绣着雅致的梅花,尖尖翘翘俏俏无比,她此时完全脱却了做新娘浓涩繁重的妆饰,乌鸦鸦大髻上斜插着透碧的翠簪,不施脂粉,肌骨莹润,盈盈洋溢着诱人的水色。”她写能干泼辣的二奶奶宝珠,“脸若银盘的宝珠目似朗星,杏色短袄青缎裤,一条大辫蓬松流丽……当宝珠摘下围裙,环佩叮铛坐在席上时,艳惊四座,因为她从来未如此盛装。”她描写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妍婴,“豆蔻年华的妍婴生就典雅的瓜子脸,梳油亮大辫,光洁前额下,是聪慧明亮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现在总是穿深紫色软缎衫裙,寻常时候小嘴总是紧紧抿着,难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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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甸的几个妻妾,在作者琦丽的笔触下,丰姿秀美、错落有致,遇到的虽是同一个男人,却各有各的性情和际遇。有的热烈、有的聪慧、有的温婉,当然也有的让人讨厌,如文中的香粉,一个典型的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悲剧人物。看她们的时候,我总不由得要想起红楼梦里的红楼十二钗。
《鼓浪烟云》的题材,无疑是冷门的,作者不是一个哗众取宠的人,注定她不可能违反自己的作派去思考和行文。也许此书不会畅销,但这又何妨呢?作者自认为,《鼓浪烟云》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在她的博客里,她写道,“想象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如果没有具体的历史背景和翔实丰满的细节,人物是站不起来的。艺术的想象力是建筑在丰富的阅历和浑厚的文化底蕴上的,除非天才,我当然不是天才,从某个角度说,算是勤奋,设有别的,就是勤奋。”多好的勤奋啊,“人能读书和写作真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