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答哩女孩伊丽_鼓浪烟云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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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答哩女孩伊丽(1 / 2)

苏甸站在桅杆林立的答哩港口。

这个港口比星洲久远得多,答哩的帆船颜色鲜艳得令人难以相信,仍然是五色人种混杂,叽里咕噜的土话,还有洋文拌在一起,苏甸任意逛了一会儿,拐入亚弄街,石板路悠长,汉字旌旗飘拂,到处是闽南小吃,他肚子咕咕作响,一屁股蹲在竹矮凳上,吃了两海碗炒米粉,三条炸五香,一壳椰汁,意犹未尽,又叫了一包椰汁米糕揣在怀里。

苏甸走过美国花旗银行,在椰林掩映的沙滩上踽踽独行,日头刚刚升起,照着槟榔树下耸脊翘檐的妈祖庙。他坐在庙前石阶上歇息,恍然间回了唐山似的。

这时一群佩短剑戴箬笠的唐山客担着山里土产悠悠前来,也坐下来歇息,苏甸站起来彬彬有礼地问好,他们夜间都宿在这颇为空旷的庙里,日里去山里卖些针钱头脑,也办些土货,苏甸见他们的发辫俱以红线为绺,知道都是从闽南来的,熟悉的乡音竟令他热泪盈眶。他毕竟是个半大孩子,猛然间独自下船,心里有些空空落落,见了乡亲竟言语哽咽。

赚吃要紧,他们都担着货走了,苏甸入庙,跪在蒲团上磕头,然后站起来环视四周,走到哪里,都见得妈祖娘娘呢,这庙里还算干净,他在墙角睡了一觉,醒来是傍晚,坐在藤皮地席上呆了一刹,起来,将庙内外一一打扫干净,到唐人街头置了行头,杂货,回到庙里,点上洋蜡,读一本没头没脑的闲书。那不知是谁搁在墙角的,读了半天,读了两个宋代生意人的故事,苏甸想生意人虽不如读书郎,今生今世,你却做不成读书郎,剃头刀亦早丢到海里去了,就铁了心做生意吧。

苏甸定下心来,睡了。

做小生意是苦的,涉露出行,戴月回归,苏甸起先与大家结伴而行,后来觉得聚一团彼此抢生意,又伤和气,雨季过后,就开始独自远行,他担子沉重,脚力强健,只身穿行在湿润蓊郁的崇山峻岭里,答哩的山多半是曾经吞吐过岩浆的火山,山口宛然犹如美人肚脐,肚脐边就是乌油油肥沃的泥土,草木浓郁洇翠,聚居着黝面髡跣的土著。

苏甸随身携带托阿根从泰国买来的蛇药,餐风露宿,有时住土人的棕皮屋,有时睡在古旧的汉庙里,这里番居的汉人多半是明初从漳州月港启航而来,在丰美富饶的火山边上披荆斩棘,形成比较特殊的村落,近来沿海番舶在答哩聚集成番市,众多人口渐渐外流,留守在山里的多半种植橡胶,浓黛的胶林一圈一圈绕着山峦。

苏甸晨起出行,往往比割胶人还早,离开妈祖庙,肩挑重担穿行在雾蒙蒙的热带雨林里,日落时分到达火山口唇边,当啷当摇啷摇动泼浪鼓,便可看到乌油油赤身的孩子们挂着山猪牙项坠雀跃而至。

他卖的成药中有一款糖圆,是自己做的,红糖生姜烊融制就,婴儿拳大小,包在蕉叶里,乌油油有浓郁的姜香,原本是番居唐山人产妇在月子里的收敛之物,携至原住民部落,却成了孩子们最喜爱的玩艺儿,沾满泥巴的小手都托着铅钱来换,人手一圆,对抛玩耍,好玩又好吃。

他们又去摸苏甸乌油油盘在头上的辫子。

苏甸的藤制圆箩里,是林林总总的针钱头脑与女人们喜欢的鲜艳绢花。木箱里则满满插着闪蓝尖突的铁器物,是新的,土著生子一岁便要佩匕首,匕首要在火山石上磨得雪亮,名曰不剌,不剌却是可以剌人的,偶尔也有极锋利的洋刀,是男人们要的,这里的男人们轻捷善斗,却是与世无争,只是一味的刀耕火种,满山瓜果一年四熟,瓜熟蒂落。

苏甸进村都是笑嘻嘻的挑得很多,因为一头重,圆箩底部往往叠着生铁锅。他戏称自己这是阴阳担,夫妻挑,你要什么了,说一声,下回准保带来。

苏甸什么都卖,唯独不卖烟枪与烟土,吸乌烟的土番的脸色灰黑,他们的烟枪都是山上的竹木削就,很粗糙,土人都跟苏甸很好,一个在星洲厦门街见过世面的头人,屡屡要苏甸带唐山人的烟枪来换他屁股下那个家传的青铜鼓,苏甸玩笑道,把你老婆换给我算啦,我现在就缺个能理家的婆娘。烟鬼头人果然就在他那些灰塌塌的婆娘中挑了一个,唤她跟苏甸走。

苏甸精明的眼光将女人从头看到尾,笑着说,算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有烟瘾的女人我要不起,缺德的事我也不敢做,做缺德事儿要遭报应的。看上去还算年轻的女人裸身披发,跟在他身后恋恋不舍,一直跟到山坡上,苏甸倒吓坏了,挑起担子飞也似地跑,好似后面跟的是屁股雪白无比凶猛的爪哇野牛。

从此苏甸不敢随便跟头人开玩笑,不过平时嘻笑间他的买卖总是很好,回程担子自然是满的,他收胡椒和咖啡到码头上卖。答哩的咖啡全种在火山口边黑土上,味道浓郁,脱手容易,一般价位都很高。

这天傍晚,他卸下重担,在花旗银行前的咖啡摊吃点心,刚刚坐下就发现不苟言笑的土著老板娘换了年轻乐呵呵的娘惹(注1)。美丽的娘惹芳龄二八,微鬈乌发掩映着水汪汪圆眼,笑起来嘴角有一圆润小涡,肤色乌油油的,穿的是宽大的地道唐装,却不着绣鞋,她腿很长,结实的脚腕裸露,趿着红色木屐,笑吟吟朝阿甸走来,你好,我是伊丽。

伊丽很显然是番名,苏甸望了一眼这个与众不同的娘惹,她不锯牙齿,不嚼槟榔,青春勃发干干净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伊丽举止活泼,她先给苏甸倒了一杯上好的咖啡,朝里屋叫道,妈妈,妈妈,你看他像不像我哥?

伊丽的母亲伊努是全黑的土著,深眸大眼,她笑得眼角皱纹阳光似的闪射,谁像你这末傻,只要是唐山人都象你哥,这是阿甸,阿甸在我们这里喝了半年咖啡啦,他是极好的客人,你今后要好好招待他啦。

伊丽竟有些羞涩,在母亲跟前扭了一会儿,老伊努笑道,阿甸,你看我这女儿,从小就大大咧咧的,刚读完义学,懂洋文,还识一点汉字咧,竟也学会害羞啦。

苏甸看着伊丽,脸微微发烫,只是他已经被热带阳光烤得黑红,再红也看不出来,终日在荒山野岭奔走,他变得强壮有力,但此时这个肌肉发达的男子汉竟不敢正视伊丽,伊丽追根究底地打量苏甸,火辣辣的美丽好似晌午阳光,逼得他抬不起头来,只好将清澈目光全倾在伊丽丰润的天足和鲜红木屐上。

伊丽短暂的羞涩瞬息即逝,不出半个时辰,她便热情如火,特意为苏甸加煎了一盘香喷喷的椰浆米糕,说是送的,不收钱。苏甸把肚子吃了个磁实,把钱押在杯底下,伊丽抽出来,任性地丢到他的藤箧里,他无奈笑了一下,收拾自己的担子回寓所去,伊丽矫健丰润的脚踝一直在他面前晃动,一夜无眠。

次日他到街上办货,脚底浮浮走到花旗银行前,还是要付伊丽那一碟椰浆米糕的钱,伊丽骤然大怒,圆圆眼睛要喷出火来似的,艳丽非常,就算我请你还不行吗?

初次见面,应该我请你才是。

谁请还不是一样!

伊丽的脸色阴转多云,圆眼笑成月芽状,烈火旋风般在店里忙活,忙里偷闲,快手快脚给苏甸端来一碟西式煎蛋,苏甸吃完伊丽烹制的早餐,规规矩矩付了钱,这次伊丽收了,跳转身妩媚笑笑,天天来呵。

苏甸果然天天在伊丽的店里吃早餐,有时进山生意稠密,几天不回,伊丽会叫母亲看店,自己披着鲜艳的纱笼,跑去路口那浓郁的菠萝蜜树下去等待。

苏甸转过山峦每每目光骤然发亮,高挑靓丽的伊丽如火烈鸟闪将出来,笑吟吟递上一椰壳凉果汁,问这问那,苏甸却窘得说不出话来,本来停在鼻尖上的汗珠,止不住一粒一粒往下掉,伊丽抽出纱巾给他,他看了雪白纱巾一眼,不用,通红的脸扭到一边,根本不敢看她,挑着担子一步一步往前走,伊丽步步紧跟。傍晚红霞灿烂时分,目不斜视的苏甸后面总是跟着热情似火的伊丽,他们粘涩炽热的推搡成了答哩街头常见的一景。

巴达维亚来的伊丽眼里只有从金沙来的苏甸是尽人皆知的事儿。有一个刚从唐山来的,算命兼剃头的同乡说苏甸是命中注定要娶这个北马般高大的番婆了。真男假女,一前一后,肩挑重担的苏甸看上去比伊丽矮小,其实两人一般高,敦实的苏甸这些天来心乱如麻,他实际上夜夜梦见伊丽,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不知要如何面对伊丽浓稠炽热的深情。

这天晚上,伊丽仍然让母亲看店,冲凉洗头,微风拂动,一头黑发汹涌澎湃,她踅到苏甸寓所来,天气燠热,苏甸正盘着辫子,赤膊坐在窗口读借来的汉文版南洋志,听见伊丽咯嘎咯嘎木屐声响,手忙脚乱套上衣衫,慌乱地微笑着,给伊丽倒了杯凉水。

你怎么不到我那儿吃饭啦?

我在山里吃过了。

你躲着我,伊丽浓郁的睫毛幽幽颤动。

苏甸不语,从箩筐底掏出几把鲜凌凌红毛丹与山竹放在伊丽面前,伊丽鼓鼓嘟着嘴,气不消的样子,苏甸剥开一只紫色山竹,递到她嘴边,吃吧。伊丽吃吃笑了一下,撒娇道,你先吃一口,苏甸羞涩地将脸别了过去,又不说话了。

伊丽胳膊如鲜活的章鱼,固执地粘在他背上,苏甸脑袋轰隆轰隆响,悠长的灯草跳动,他扭头,骇然看到两人影子绞在一起,想抽身,四肢却热呼呼燃烧起来,着魔似的动弹不得,他绝望地说,伊丽,我是有老婆的人了,过些年肯定得回唐山成亲。

伊丽一扭身子,我不管。

苏甸狠狠心,坐直了身子,伊丽双手挂在他茁壮的脖子上,她懊丧地哭得呜呜地,泪水犹如一串一串珍珠,落下来,沉沉砸在苏甸手背上,然后不断地发问,你喜欢不喜欢我,你喜欢不喜欢我?

苏甸说,伊丽,我喜欢你。

伊丽哧地笑了起来,苏甸叹了一口气,刮一刮她俏皮的鼻子,我喜欢你,但不想害你,你要嫁给我就只能做妾。

伊丽顿时松了手,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妾就妾,我不在乎名份还不行吗?苏甸心头一热,可我在乎呀,我要你,就不能委屈了你,伊丽一头滚到他怀里,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还不行吗?!从未与女人有过肌肤之亲的苏甸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迷醉之下还是有些羞涩,一口气吹灭棕油灯,与伊丽静静偎依着,滚烫着,一弯月儿爬过椰梢,弯弯地嵌在群星灿烂的夜空里,特别明亮。苏甸悄悄说,伊丽,我明天就寄信回唐山,向父母禀报我们的事儿,他们同意,我们就成亲。伊丽换了个姿势紧紧贴着他,少顷,又换了个姿势,没完没了,弄得苏甸气都喘不过来,伊丽,别,别这样!

伊丽嘻笑着从他怀里滚落下来,跳到屋子的另一端,阿甸,我也要回巴达维来禀告父亲,说我要嫁唐山客,他叫苏甸。

伊丽迈开大步跳过门坎,回头炽热地望苏甸一眼,袅袅而去,乌黑发丝飘洒在结实的腰际,苏甸站在门口望她背影,伊丽清脆的木屐声磕磕在石板路上响着。

苏甸连夜写好了家书,目光炯炯在凉席上翻来翻去,父母是不会有异议的,阿妍还是不暗世事的孩子,与伊丽的婚事基本无碍吧。苏甸强制自己闭眼,直到深更半夜方迷糊睡去,清晨他一骨碌从席上爬起来,脑子异常清爽,想了半天,奇怪自己居然一个美梦也没做。有些惆怅,还有些懊恼。

他推开竹门,在槟榔树下跳踉几下,汲了一桶凉水从头浇到尾,然后将肌肤搓得通红,整好衣衫放下辫子,挑着担子到伊丽店里,笑吟吟的老伊努说伊丽昨天睡得很晚,还在床上伸懒腰呢,伊丽在巴达维亚是个被父亲宠坏的孩子。

那我就不打扰她了,苏甸匆匆喝完咖啡说,我这回进山要半个月。伊努笑道,你去你去,伊丽过两天也得回巴达维亚过节,等到你回来再说吧。

苏甸挑着担子悠悠走到山脚,突然伊丽一身鲜红从椰林边闪了出来,笑嘻嘻递给他一个竹叶饭包,她似乎尚未梳洗,那一头汹涌黑发在霞光映照下金光闪射,渲红脸庞娇艳似火。

苏甸说,伊丽,你这小促狭鬼,搅得我倒海翻江,他搁下担子,四顾无人,猛然将她搂过来,用力过度,她呻吟起来,他把头埋在她丰盛黑发里,似乎听得见她骨胳里的响声。

伊丽,伊丽,他绝望地叫道,你这个小妖精。

小妖精嘻嘻笑着要挣脱,却敌不过苏甸强有力的手臂,她轻轻咬着他臂上淡黄结实的肌肉,说你老实都是假的,也是担屎不偷喝的家伙,苏甸好笑地,你怎么也会说这话,你是个番女!你这个番女啊。伊丽不高兴了,阿甸,我爹爹是唐山人,你记住了。

记住记住!

苏甸刚刚挑起担子,伊丽又扑过来紧紧缠他,苏甸眼眶有些发热,唉,快回去吧,太阳上山了,其他人也都出来了,听话,回去,回去吧。伊丽噙着眼泪,你得早点回来啊。

哎,苏甸答应着。

苏甸这趟生意做得很满,月亮变圆的时候,他终于满载而归,他给伊丽带回一串本色的檀香珠,走进咖啡店高高兴兴叫着伊丽,伊丽却不在,有些憔悴的老伊努端了咖啡请苏甸坐,她说,伊丽还在巴达维亚,还要住些日子,她爹爹请你在适当的时候去求婚。她笑了一下,她爹爹是很爱伊丽的。

苏甸大惑不解地问,爱为何要让伊丽到答哩来开咖啡店?在家做千金小姐不好么?我在星洲就见过巴达维亚来的的千金小姐,都是脚不点地,娇嫩得金丝鸟似的。

伊努吱唔半天,说伊丽愿意自食其力,她还是笑着,轮廓鲜明的脸上,都是深深皱纹,要是大娘子不来,伊丽还真算是好命的孩子。只是伊丽父亲规矩太严,我生的儿子都被带回唐山读书去了,伊丽要不是女孩儿也留不下来,伊丽自幼读了一些书,渐渐的就有了反骨,他爹爹关不住,就让她到我这里来了。

苏甸不吱声,埋头吃完晚餐,携着檀香珠回寓所,坐在槟榔树下望着一轮明月发呆,他不知道伊丽为何不回来,他想立刻就去巴达维亚,他要见他的伊丽,他又站起来直奔咖啡店,正在烛光下收拾残羹剩饭的伊努却淡淡地说,等你唐山来信再说,阿甸,伊丽说你唐山有夫人。苏甸说,唉,她很小,是我的童养媳,伊努说,小也是你的原配,我们伊丽只能做妾,对不对?

苏甸无言以对,趿着木屐回寓所,这下月亮也不看了,一头栽到床上,闷睡了一夜,第二天,挑着担子又进山了。

苏甸加倍努力做生意,却不再跑远,天天下山回答哩等待伊丽,伊丽却始终不见踪影,杳无声息仿佛她从未在答哩出现过。

苏甸郁闷不堪,觉得似乎已经熬过了一辈子,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时时刻刻都想她,他没法不想,想到痴处,竟吸起咖啡色粗大的雪笳来,猛烈的咳嗽通宵达旦,但第二天就不咳了,浓烈烟雾穿透口鼻咽喉,酥麻闲适,他陶醉于其中,没几天,连水烟都未吸过的苏甸就染上深重的雪笳瘾。他脚不点地忙碌,闲下来就从腰间掏出硕大烟卷,浓浓点上,一支接着一支,圈圈点点都连在一起。

要上瘾是这样容易,他骇然地想。

雨季来临不久,苏甸终于从笑嘻嘻的阿根手里接过家书,父母同意苏甸在南洋与伊丽成亲,并未提出反对意见,字里行间却透出深深忧虑,犹其让苏甸惊心动魄的是客氏蘸了漳州八宝印泥摁下的指印,客氏小巧玲珑的指印如刚刚渗出的血滴一般鲜明。

苏甸将家书郑重其事装进枕头。

他收拾行囊去巴达维亚,行程不比进山容易,伊丽家的洋楼竟然穿插在红毛的别墅区里,有缠头巾的印度人看门,这倒令苏甸想起鼓浪屿的印度巡捕来。

他登上台阶望见湛蓝的海全然收在椰树下,伊丽盛装坐在凉台上,胸前缀着茉莉花环,象一只浓烈的带着项圈的热带鸟,他细细端详她,很奇怪这礼服怎么如此遮天盖地的鲜艳,伊丽嗔道,怎么,不认识了?这才多久你就不认识了。她跳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在凉台上打转。你还是穿唐便装吧,苏甸喘着气说,我不习惯,我不喜欢你这样,你这样很奇怪。

伊丽低下头,爹爹就叫我这样见你。

我想告诉你的是,她是个混血儿,她未必是你想要的女人,年轻人,想好了再做,事后诸葛亮于事儿无补,我是过来人了,不得不先警告你!伊丽父亲伊仲涵坐在客厅的壁炉边发话了,伊仲涵是南洋的土生子,源远流长的祖籍是闽地的古城漳州,他此时完全是西装,辫子亦早就剪掉,此时能剪辫子的,多半是不同凡响的人物,比如玛腰甲必丹什么的。

苏甸吃惊地仰视这个嗓音深沉的中年男人,他显然比老伊努年轻了许多,是忧伤过度,还是热带的女人容易衰老?伊仲涵亦端详着他未来的女婿,要不是混血儿,我断然不能答应让她做妾,我们伊丽做妾肯定是委屈了,她不听我的话,否则可以有更好的未来,但这是她自己的意愿,我不好违背她自己的意愿。

我会让伊丽有很好的未来。

我再一次告诉你,她是混血儿,既不是唐山闺秀,也没有回回的规矩,当然,主要是以前我将她宠坏了,伊丽任性无比。

我知道,我就是喜欢她。

尹仲涵居高临下,毫不留情面地审视他未来的女婿,你看起来还像个正经人家的子弟,伊丽可以嫁给你,不过你们要自己创业,我没有理由要给伊丽嫁妆,这不是我指定的婚约。

尹仲涵言语冰冷,庄严无比地回自己书房去了,伊丽款款进房换了身简短便装,阿甸,我们走吧。苏甸有些吃惊地望着她,这就走?伊丽恨恨地说我早就想走了,这不是我的家,我现在家在答哩,在伊努妈妈那里。

苏甸仿佛吃了一闷棍,低头不语。

走吧,伊丽跺着脚。楠木地板咚咚的响声在苏甸的脑袋上震荡,他突然明白过来似的,笑着拉过伊丽,走,伊丽,我们走。

两个年轻人像红毛一样,手牵手走出洋人的别墅区,苏甸把伊丽带进巴达维亚最豪华的西菜馆。伊丽忘情叫道,阿甸,你疯了!苏甸心安理得汲着加了冰块的柠檬汁,伊丽,我要让你吃最想吃的东西,穿最漂亮的衣服,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我们的日子啊,你想想,我阿甸花自己的钱有什么大了不得的!他悄悄咬着她玲珑的耳朵,你不在答哩的时候,我赚了大钱呢。

阿甸,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

我有就可以了。

伊丽喜笑颜开,点了自己最喜欢的黑胡椒牛排,巨硕的清蒸椰子蟹腿,椒盐烤鲜虾,还有一客平时很少见的奶油蜗牛。

苏甸说,伊丽,今天我要把孝敬岳父大人的银子全部花完,我们坐最好的火轮回答哩。我决不要你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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